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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周末。 下班的时候,阿凌也没有接到一个关于如何打发夜晚的电话。所有的朋友都忙着,或者忙得好累要休息。那个男人也没空儿,他说他要陪女儿。阿凌抑制不住的失望。如果某段日子里和别人的先生约会,那么这段日子就注定全是失望: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是别人的?所以,还是让他尽情表演些让人失望的动作吧,有朝一日看够了,你就会走开了。阿凌怅然地往车站走去。路风和人的目光一道吹拂着她的纤腰长发,阿凌是马路上一目了然的风景。阿凌又犯了老毛病,用吃来宣泄郁闷。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越不开心越要吃,方能解恨。阿凌提前下了车。这一站是肯德基。 还不到6点。人不是很多。阿凌买了一大堆端着,娉娉婷婷地穿过明亮的大厅,到临街的玻璃窗前坐下。看街景,吃东西。那第一口是多么让人心满意足啊!阿凌一边恶狠狠地吃着,一边想:没人爱?自己爱。一样快乐。起初是慢条斯理,当索性将口红擦得一干二净,阿凌就开始狼吞虎咽。那一瞬间阿凌想起已远离尘世,得过暴食症的戴妃。周围是三对正谈恋爱的少男少女。女孩子们全部象征性地喝可乐吃薯条,模样儿可人。被爱笼罩着,整日欣喜着,不需要味蕾的满足。阿凌也曾面对着一桌美味咽不下,只盯着他或他温和的眼睛。可他们却是转眼即逝,留给阿凌满心狼藉。阿凌曾经痛定思痛:是自己要的太多,还是他们给予太少!最后阿凌用一句歌词答复了自己,“……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都忘掉。”正在这时阿凌看见了同事老李,老李是个好人,黑红的一张脸戴着眼镜,让人感到他的身体和生活全都很健康。他推着自行车,像要找地方停车又像在等人。阿凌想,自己总比老李幸福吧,他中年丧妻,明年还得供儿子读大学,不也是刚过半千的月薪嘛,他一定不敢吃汉堡包。自己虽然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但情义无价啊。她希望老李往里看一眼,看见她正在过单身贵族的生活!她一定做一连串的好莱坞动作:微笑,挥手,耸耸肩。老李一直都没往里看。老李一直盯着车站。老李还拿出手帕仔细地擦了擦车后座。 这时,一辆公交车离站,就有一位40岁上下穿天蓝色外套盘着发髻的女人,少女般笑着朝老李走来。她长得很一般。但她的喜悦很不一般。她像个病人一样坐在后车座上,老李才单脚蹬地,又从前面迈脚骑上车走了。多么幸福的老李和老李后车座上的女人!阿凌再也没有一点胃口了。她想起下班前老李回传呼的时候,曾温柔地说:"……买点菜回来……"阿凌当时没留心,现在明白了,那女人提着菜与老李回家度周末去了。丧妻三年的老李恋爱了。也许要再婚了,挺好的。阿凌扔下手中的大半个汉堡。她本以为这个无聊的周末由汉堡包呵护,看来,不行啊!食物只能满足食欲,而孤单的心却要人爱。望着那杯冰淇淋,阿凌想像着面粉糊儿和着香料色素搅在一起,就不折不扣地恶心起来。阿凌走出肯德基。那炸鸡在她胃里膨胀着,难受得她直想吐。她想起那个男人从未在任何一个周末陪过她。平日里来看她,也都是做某件事顺路拐过来的,好像这样便可以减轻他对于妻儿的负罪感。每次每次,他抚摸着阿凌美人鱼般的胴体,都说“小魔鬼”。可是刚才他在电话里说“我不想出门了。”这是多么痛彻人心的现实!出门不出门,他可以充分选择,而阿凌永远在暗里,永远被动着,等他来或者等不来他。一进家门,阿凌就冲进卫生间吐得翻江倒海。污秽中她看见绿色菜叶,混沌的鸡肉,还有几粒芝麻,就又是一阵干呕。这难道是汉堡包的爱?她茫然地失落地又坚决选择的东西,她误以为会让她减缓某种情绪的东西。 忽然间,阿凌发觉她与那男人分别像汉堡包的两片面包,中间隔着色拉酱、蔬菜和炸鸡柳。即便合二为一的时候,也是隔着无形的千山万水。可把中间的内容拿掉,一切便也毫无声色了吧。他是不是因为知道中间的内容一定舍不去,才又不完全舍弃我的?阿凌想,我是他的奢侈又是他的必需。快餐的一种罢了。呆坐在窗前,阿凌看着窗外太阳落尽、光线还足的蓝天,想到自己从解风情之时起,就盼望着有个爱自己的人在黄昏时分与自己同行。转眼等了十几年,仍没等到。阿凌就流下两行清泪。父母家今天是不回了。一见面他们就催促她快些结婚吧,唠叨着过了三十就更难找之类的话。阿凌听了就要疯掉。阿凌环顾着自己的空间,那个男人的毛衣还搭在床头。阿凌把它叠好装进袋子,下次见了让他拿走。阿凌要告诉他,自己不想再做汉堡包的另一片面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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