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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金鹏:一个母爱打造的金牌 |
 
安金鹏:一个母爱打造的金牌
前言 初读本文的悲喜与震撼,仿佛心历其境,悠然回到久远以前的童少时光,重温了永不涸竭的亲情,唤醒了内心尘封已久满是对人生的感恩与祝福。 本文使我对父母亲情的关爱体认的更为深刻,父母对子女的关怀是不求回报而永不厌倦的,尤其是当自己也成为父母时,更能理解父母的关爱对子女所具有的深远意义。每当面临严重的压力与残酷的考验而觉得犹疑彷徨时,就常令人想起父母与家人的爱,照亮自己本具的觉醒潜能,实现了无限的生命价值与意义。 人生是如许短暂的存在,上天却给了人们最丰富的恩赐——父母的关爱,不仅滋润了无数的童稚心田与温馨回忆,也启发了自己,于将来成为更富价值的主体,与子女一起成长,并且与父母一起成熟,共臻圆满无憾的人生。 宁静的岁月啊!请你停住,让感念珍重无数幸福至爱的游子,能多反刍报答无尽的亲恩!出版之际,谨缀微言,聊表对天下伟大的父母,致最衷心的礼敬。 一九九九年桂月吴重德敬识 一个母爱打造的金牌 朗朗星空下,我把金牌掏出来挂在母亲的脖子上...... 一九九七年七月二十八日,天津一中高三学生安金鹏在阿根廷举行的第三十八届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荣获金牌,为天津历史写下新页。这位十九岁的数学奇才成功的背后,有一段赚人热泪的伟大母爱故事...... 一九九七年九月五日,是我离家去北京大学数学研究院报到的日子。袅袅的炊烟一大早就在我家那幢破旧的农房上升腾。跛著脚的母亲在为□面,这面粉是母亲用五个鸡蛋和邻居换来的,她的脚是前天为了给我多筹点学费,推著一整车蔬菜在往镇里的路上扭伤的。 端著碗,我哭了。我撂下筷子跪到地上,久久抚摸著母亲肿得比馒头还高的脚,眼泪一滴滴滚落在地上......。我的家在天津武清县大友岱村,我有一个天下最好的母亲,她名叫李艳霞。 我家太穷了。我出生的时候,奶奶便病倒在炕头上,四岁那年,爷爷又患了支气管哮喘和半身不遂,家里欠的债一年比一年多。 七岁那年,我上学了。学费是妈妈向人借的。我总是把同学仍掉的铅笔头捡回来,用线捆在一根小棍上接著用,或用橡皮把写过字的练习本擦干净,再接著用,妈妈心疼得有时连买铅笔和本子的几分钱也要去向人借。 不过,妈妈也有高兴的时候,不论大考小考,我总能考第一,数学总是满分。在妈妈的鼓励下,我愈学愈快乐,我真的不知道天下还有什么比读书更快乐的事。 我没上小学就学完了四则运算和分数小数;上小学靠自学弄懂了初中的数理化;上初中也自学完了高中的理科课程。一九九四年五月,天津市举办初中物理竞赛,我是市郊五县学生中唯一考进前三名的农村小孩。 那年六月,我被著名的天津一中破格录取,欣喜若狂地跑回家,没想到,把喜讯告诉家人时,他们的脸上竟堆满愁云,奶奶去世不到半年,爷爷也生命垂危,家里现在已欠了一万多元的债。我默默回到房中,流了一整天的泪。 晚上,听到屋外有争吵声。原来是妈妈想把家里的那头毛驴卖掉,好让我上学,爸爸坚决不同意。他们的话让病重的爷爷听见,爷爷一急竟也永远地离开人世。 安葬完爷爷,家里又多了几千元的债。我再不提念书的事了,把‘录取通知书’叠好塞进枕套,每天帮妈妈下地干活。过了两天,我和父亲同时发现:小毛驴不见了。爸爸铁青著脸责问妈妈:‘你把小毛驴卖了?你疯了,以后盘庄稼,卖粮食你去用手推、用肩扛啊?你卖毛驴的那几百块钱能供金鹏念一学期还是两学期......’。 那天,妈妈哭了,她用很凶很凶的声音吼爸爸:‘娃儿要念书有什么错?金鹏考上市一中在咱武清县是独一份呀,咱不能让穷字把娃儿的前程给耽误了。我就是用手推、用肩扛也要让他念下去......’。 捧著妈妈卖毛驴得来的六百元,我真想给妈妈下跪、磕头。我太爱念书,然而这一念下去,妈妈又要为多少难、吃多少苦? 那年秋天我回家拿冬衣,发现爸爸脸色蜡黄,瘦得皮包骨似地躺在炕上。妈妈若无其事地告诉我:‘没事,重感冒,快好了。’谁知,第二天我拿起药瓶看上面的英文,竟发现这些药是抑制癌细胞的。我把妈妈拉到屋外,哭著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妈妈说自从我上一中后,爸便开始便血,一天比一天严重。妈妈借了六千元去天津、北京一遍遍地检查,最后确诊为肠息肉,医师要爸爸尽快动手术。妈妈准备再去借钱,可是爸爸死都不答应,他说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只借不还谁愿意再借咱们。 那天,邻居还告诉我,母亲是用一种原始而悲壮的方式完成收割的。她没有足够的力气把麦子挑到场院去,麦粒也无钱雇人帮忙,她是熟一块割一块,然后用手板车拉回家,晚上在院里铺一块塑料布,用双手抓一大把麦穗在大石头摔打......三亩地的麦子全靠她一个人,她累得站不住了就跪著割,膝盖磨出了血,走路更一颤一颤的......,不等邻居说完,我便飞跑回家,大哭道:‘妈妈,妈妈,我再不能读下去了呀!’ 妈妈最终还是把我赶回了学校。我的生活费是个每个月六十到八十元,比起别的同学的两百至两百四十,实在少得可怜。可只有我才知道,妈妈为这一点点钱,每月初就得一分一分地省,一元一元地卖鸡蛋、蔬菜,实在凑不出时,还得去借个二十、三十。而她和爸爸、弟弟几乎从不吃菜,就是有点菜也不用油拌,只舀点腌碱菜的汤搅和著吃。 她为了不让我饿肚子,每个月都要步行十多里路去给我批发方便面渣。每个月月底,妈妈总是打著一个鼓鼓的大袋子,千辛万苦地来天津看我。袋里除了方便面渣,还有妈妈从六里外一家印刷厂要来的废纸(那是给我做计算纸的),和一大瓶黄豆辣酱、碱芥菜丝、以及一把理发的推子。(天津理发最便宜也要五元,妈妈要我省下来多买几个馒头吃。) 我是天津一中唯一在食堂连青菜也吃不起的学生,只能买两个馒头,回宿舍泡点方便面渣就著辣酱和碱菜吃;我也是唯一用不起稿纸的学生,只能用一面印字的废纸打草稿,我还是唯一没用过肥皂的学生,洗衣服总是到食堂要点碱面将就。可我从来就没有自卑过,我觉得妈妈是一个向苦难、向厄运抗争的英雄,做她的儿子是我无上的光荣。 刚进天津一中的时候,第一堂英语课就把我听懵了。母亲来的时候,我给她说了怕英语跟不上的忧虑,谁知她竟一脸笑容地回答:‘妈只知道你是最吃苦的孩子,妈不爱听你说难,因为一吃苦便不难了。’ 我记住了妈妈的话。 我有点口吃,有人告诉我,学好英语,首先要让舌头听自己的话,于是我常捡一枚石子含在嘴里,然后拚命背英文。舌头跟石子磨呀磨,有时血水顺嘴角流了下来,但我始终咬牙坚持著。 半年过去了,小石子磨圆了,我的舌头也磨平了,英语成绩进入全班前三名。我真感谢母亲,她的话激励我神奇地跨越了这么大的学习障碍。 一九九六年我第一次参加全国奥林匹克知识竞赛天津赛区的比赛,获得了物理一等奖和数学二等奖,将代表天津去杭州参加全国物理奥赛。 ‘拿一个全国一等奖送给妈妈,然后参加世界数理比赛去。’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把喜讯和愿望写信告诉了母亲。 结果我仅得了二等奖,我一头倒在床上,不吃不喝,尽管这已是天津市参赛者中的最好成绩,可要报答含辛茹苦的母亲,实在不够啊! 回到学校,老师们帮我分析失败的原因,我总想数理化全面发展,主攻项目太多而分散了精力。如果我现在单攻数学,一定能上。 一九九七年一月,我终于在全国数学奥赛中,以满分的成绩获得第一名,顺利进入国家集训队,并在十次测验中夺魁。 按规定,我赴阿根廷参加比赛的费用须自理。交完报名费,我把必备的书籍和母亲做的黄豆辣酱包好,准备工作就结束了。班主任和数学老师,看我依然穿著别人接济的、颜色、大小不协调的衣服,打开贮藏柜,指著袖子接了两次,下摆接了三寸长的棉衣和那些补靪摞补靪的汗衫、背心说:‘金鹏,这就是你全部的衣服啊?’我不知所措,忙说:‘老师,我不怕丢人。母亲总告诉我“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穿著它们就是去美国见柯林顿也不怕。’ 七月二十七日,奥赛正式展开。我们从早上八点三十分到下午两点,整整做了五个半小时的试题。 第二天公布成绩,首公布的是铜牌,我不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接著公布银牌,最后,公布金牌,一个两个,第三个是我。我喜极而泣,心中默默喊道:‘妈妈,你的儿子成功了。’ 我和另一位同学在第三十八届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分获金银牌的消息,当晚便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中央电视台播出了。八月一日,当我们载誉归来时,中国科协和中国数学学会为我们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此时我想回家,我想尽早见到妈妈,我要亲手把灿灿的金牌挂在她的脖子上。 那天晚上十点多,我终于摸黑回到朝思暮想的家。开门的是父亲,可一把将我紧紧搂进怀里的,依然是我那慈祥的母亲。朗朗的星空下,母亲把我搂著那样紧......,我把金牌掏出来挂在她脖子上,畅畅快快地哭了。 八月十二日,天津一中礼堂里座无虚席,母亲和市教育局的官员及著名的数学教授们一起坐上了主席台。那天,我说了这样一席话:‘ 我要用整个生命感激一个人,那就是哺育我成人的母亲。她是一个普通的农妇,可她教给我做人的道理却可以激励我一生。 高一那年,我想买一本‘汉英大词典’学英语。妈妈兜里没钱,却仍然答应想办法。早饭后,妈妈借来一辆架子车,装了一车白菜和我一起拖到四十里外的县城去卖。到县城时已快晌午了,我早上和妈妈只喝了两碗红薯玉米稀饭,此时肚子饿得直叫,真恨不得立刻有买主把菜拉走,可妈妈还是耐心地讨价还价,最后终于以一角钱一斤成交。两百一十斤白菜应换来二十一元,可买主只给了二十元。有了钱我想先吃饭,可妈妈说还是先买书吧,这是今天的正事。 我们到书店一问书价,要十八元两角五分,买完书只剩下一元七角五分。可妈妈只给了我七角五分零钱去买了两个烧饼,说剩余的一元钱要攒著给我上学花。虽然吃了两个烧饼,可等我们娘俩快走完四十多里的回家路时,我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这时才想起,居然忘了分一个烧饼给母亲,她饿了一天,为我拉了八十里路的车。我后悔得真想打自己耳刮子,可母亲却说:‘妈没多少文化,可妈记得小时候老师念过的高尔基的一句话—贫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哩,你要是能在这个学堂里过了关,那咱天津、北京的大学就由你考哩。’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不看我,她看著那条土路远处,好像它真的可以通向天津、通向北京一样。我听著听著就觉得肚子不饿了、腿也不酸了......。 如果说贫困是一所最好的大学,那我就要说,我的农妇妈妈,她是我人生最好的导师。’ 台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湿润了,我转过身,朝我双鬓已花白的母亲,深深地鞠躬......。 一个人必须先能够‘受得了’,先能够‘忍受’,忍受贫困,忍受失望,忍受瞧不起,甚至忍受病苦,然后才能找出意义,然后才能自由自在的实现自己的理想。引发这股源源不绝的活力,与使人孕育对未来的希望的,正是母爱的关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