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吴言生《禅学三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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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均 中国历来是一个缺乏原生永恒信仰的国度,即便是远自东汉时期就从印度舶来佛教并经历代发展演进而深深扎根于华夏民族的精神生活和民族文化之中。不过,原本作为人民大众心灵永恒寄托的宗教还是没有褪尽其根深蒂固的本色,在中华民族历史文化演进发展的漫长过程中佛教分化衍生成纷繁的支派而又与华夏民族种种特色相互交融、殊途同归地指向了返朴归真而又殆无拘束的本真自然境界就可以认为是这样一种表现。其中,影响最为深远、传播最为广泛的禅宗学派通过与民族人文精神诸领域的相互渗透融合,在这一点上的反映尤其值得一说。 以通行于今人日常生活中的现代科学术语来权且指称或比定古已有之的禅学思想,我们看到的是,借助现代人容易理解的众多语汇来诠释本应捐弃语言解说、推重直觉体悟、崇尚率性而为的禅学思想及其在文学艺术和思想哲学等相关人文领域的渗透表现,其实正是使愈加艰深费解、从而日益远离大众的禅学思维再次走向意识早已为西方哲学思想所充斥的民众中间的一个有益尝试。具体言之,通过全身心融入禅学思想在诗歌领域和哲学范畴中的游走衍变行踪之内,再以简明扼要的语汇对其加以概括,禅宗思想体系也就高度凝练地表现为现代哲学意义观照之下的本心论、迷失论、开悟论、境界论四个板块;而对于其中最为理想化的境界论一处,其四种类型--现量境、直觉境、圆融境、日用境--又分别概括于哲学性的精辟话语和诗学性的形象勾勒之中,这就有利于更多具备不同知识储备的人采用自己擅长的方式认识禅学、理解禅学、进而体悟禅学、弘扬禅学。 现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继续博士后研究的吴言生博士的最新力作《禅学三书》,包括《禅宗思想渊源》、《禅宗哲学象征》和《禅宗诗歌境界》,其最显著的特色--同时也是优点--正在于此。在作者通俗而又娴熟的语言驱驰过程中,我们能够从影响汉传佛教的主要佛教经典中逐步体证出禅宗思想体系各个层面的来龙去脉,如作为禅学思想滥觞的《楞伽经》在其繁杂艰深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唯心唯识理念、一体一心准则确实成为在后世蔚为大观的禅学思想大厦的坚实底层;而统摄心性的《大乘起信论》、观照自在的《心经》、独擎般若的《金刚经》、皈心佛性的《维摩诘经》、印证三昧的《楞严经》、体悟圆融的《华严经》、妙喻佛理的《妙法莲华经》、直显圆觉的《圆觉经》、彰显大般涅槃的《涅槃经》等主要经典,则以不同角度的切入、或是不同层面的渗透,使得后来博大精深的禅学思想体系究其提纲挈领出的本原来看,不外乎体现在色空互照的般若思想和涅槃思想之间。禅宗思想的"来龙"遂止于斯;而其"去脉"则遍及历代禅师睿宿通俗形象的话语或公案中。由于公案囊括了禅宗历史上的"话头"、"机锋"乃至现存的所有禅师语录,所以探讨这一禅史"灵魂"并藉此来阐释禅学思想体系的各个板块也就成为水到渠成的事情。反过来,从禅宗哲学体系的各个支系--本心论、迷失论、开悟论(作为超越对立、以便彻见本来面目的不二法门也在此单列阐述)、境界论--则将禅学体系的现代哲学蕴含充分揭示,对更偏重理性思索的现代人深刻体悟禅宗思想裨益良多。在此基础上,目指禅宗思想的终极关怀"明心见性",在彻底洞悉"本来面目"的同时深切体验到与本真同一的精神至美感受,就是禅宗思悟的最高境界;而对禅宗诗歌意象和境界的展开论述,即是尽可能以通俗明了的文字向更广泛的大众展示这一神妙美感的最佳方式了。在这里,禅境"五家七宗"各门各派借助语言文字运用的最高境界--诗歌来开发机锋、启迪感悟的诗学意趣和诗意境界,就应当是吸引现代人超越流俗羁绊、提升禅思层次、趋向本真关怀的强力磁场。 禅宗思考和体悟,从本质上讲应该是一种前语言的意境一感受复合体,用语言对之加以比照述说,无论如何只是一种近似的模拟而非最关键、最隐秘的要害揭示,这些菁华作为一种end,还得我们假以参禅入悟的种种means,粉碎迷情,扼杀意识,实实在在地去体悟。从这一点上看,古代的禅师们提倡"摒绝语言",虽显极端,然而的的确确是一支天籁般的要诀。以此比之于内涵有所契合的西方哲学成熟理论,精微剖析其间相异之处的来龙去脉,就会比单纯从一个习焉难察的角度繁琐阐述更能揭示那些语言本不能及的理论角落。令人遗憾的是,吴博士在这方面仅仅是开了一个头,将禅思的终极关怀对象"本来面目"与现象学和存在主义的主旨略作对比而已(《禅宗诗歌境界》页8-10),这种本能揭示禅学要旨精微之工具的欲用又止,既反映出作者对禅宗思想精髓理解的部分阙失,相应地也就有碍读者对禅宗思想的深入领会。具体一例可见于《禅宗诗歌境界》页45,这里对"一喝不作一喝用"的阐述显得空泛缥缈,不着边际而又全无个人机杼之出,究其原因,仅从国学角度理解阐发、太少其他理论角度的观照,当是其中最主要的根源。 禅师颂古,直似史家怀古,对于史学情结极为浓重的中国人来说,这样的体验应该尤为切近;那么,古之禅师以文字示禅,比诸今之学人以文字悟禅,即便有违禅林不假语言的先训,但从现代人身不由己陷于纷繁芜杂的社会影响角度审视,出于扩大禅学思想作用领域这一最紧迫要求而言,使文字义不容辞充当起示禅悟禅中介的任务,当是溥天之下的芸芸众生都能明心见性、彻悉本真的必经途径;若是一个民族普遍缺乏持久恒定的精神信仰,那么,这样的形而上洞见(metaphysical insight)一旦真正领悟并普及开来,或许可以弥补由于信仰无常带来的精神无依这一导致了诸多外在民族劣根性的弊端。吴言生博士的最新努力之成果最大的优点大致应该如此吧,这便是一个佛教门外汉在读罢该书之后最显著的感受。当然,真要达到预期的效果,该书的读者也应具备不可脱卸的素养和实践。 现代科学深刻影响下的当今世界,理性主义的痕迹比比皆是,即使是在传统思想依旧作用明显的东方世界。演绎法和归纳法融合贯通构成新的起承转合八股模式,既然已经深入稍有知识储备的人心,那么,以此模式贴近尽可能多的受众,以便赢得更多的读者,就是一种非常现实的有效作法,吴博士的《禅学三书》从结构上讲每一本皆是依据这一模式,这种由"导言-分段论述-结语"所构成的论述模式也就注定了这三本书本身深陷迷情、殆失本真的特点。此外,书中对禅诗的诸多诠释,其实质仅仅是以禅学眼光审视诗作并从中揭示出有所蕴含的禅学意趣,这对于禅师而言并无什么价值,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则无非是一种浅层的"症候式分析(symtomatic analysis)"而已(关于"症候式分析"的经典运用,请参见蓝棣之[著]《现代文学经典:症候式分析》,清华大学出版社,1998),没有揭示出禅师们未曾意识到而在禅诗中业已充分体现出的意蕴,这样的诠释实际上也就不能真正揭示出禅诗中蕴含的机锋和意趣。 无心任性、时节机缘、啐啄同时、自在体验,这是禅学的氛围,也是现代人可望而难企及的境界。吴言生博士的这一禅学系列丛书,却为现代人通向禅学世界架起了一道可以拾履而上的栈道,现在书已出版,每一个有意于斯的行旅就请小心上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