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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尼沙罗尊者:观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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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尼沙罗尊者:观身体

 

  [作者]坦尼沙罗尊者

  [中译]良稹

  ContemplationoftheBody

  byVen.ThanissaroBhikkhu

  人们对观身体作为禅定主题有很多抵触。他们有的人抱怨说、自己已经有一个不佳的身体形象,为什么还要专注它的负面?有的人说,观身体是对身体培养恶感的方式,因此是一种不健康的心态。有的人说,自己对身体不那么执着,为什么还得专注它?或者他们会提到佛陀对一些比丘建议观身体,然后进入森林度过数月的故事。那些比丘对自己的身体观到如此憎恶的地步,他们开始自杀,又有的雇了杀手把自己杀掉。佛陀从森林中出来时,发现僧团人数比先前减少许多,于是召集剩余的比丘,告诉他们改修观呼吸。有些人就举这个例子,证明观身体是一种不健康的修练。90;

  不过,人们抵制这种修练,这事本身就说明它是何等重要。它具有威胁性,因为它直接触及我们执取的核心。世界上没有比自己的身体我们更对之执取的了。这就是人们有那么多借口不想专注这里的缘故。

  如果你不专注这里,将会发生什么?你将继续维持对身体的深度执取。它是不会自行消失的。有些人以为能够借着直接解决他们的自我感,把这个执取过程短路掉,他们以为切断了自我感,就不需要观身体了,因为他们的修练触及更深、直达根柢。不过,执取就像是藤蔓:除非你抓住最近的一根枝干,逆向追踪,否则是找不到根柢的。除非你已经在自己日复一日、分分秒秒、最突出的执取处——就是在身体这里——审视过了,否则是不能够真正触及我执之根柢的。身体发生一丁点事,你都忍受不了。一丁点饿、一丁点渴、过热、过冷,都会让你为之奔走。一丁点小病,你就跑去找药。如果那不是执取,什么是?

  因此,我们在这里审视是重要的。否则我们会执取身体将会给我们带来的苦痛。我们都知道,它会衰老、生病、然后死亡。如果你不觉得苦迫将会来临,那就去和一些老迈的人、重病的人、濒死的人度过一段时间。看看他们在承受多少苦。两周前我回到我父亲家里时,每天帮着做那件必做的事,替我父亲翻身,好让我的继母为他换尿片。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得以看见一个带着褥疮的衰老病体是什么样子,一个老化的身体是怎样运作,怎样出故障,当住在身体内的人和照顾他的人,对这具身体如此无助时,它带来了多少的苦。我也看见,衰老而未曾修心会是什么样子。那个时候的心,已经彻底失控,因为随着身体的衰弱,精力也减退了。那些冲进心里来的念头,如果你没有发展出对付它们的力量,就可能夺取控制权。

  接下来,还有衰老带来的一切屈辱。人体的设计仿佛就是为了破坏我们可能拥有的任何骄傲感。别人得为你擦臀,别人得为你翻身,不管过去有什么隐私感,现在都给扔到了窗外。小便失禁,大便失禁。一切失去控制。对这些事作观想是一件好事,它不是为了发展憎恶感,而是为了看见这样一种身体状态的普遍性,看见为了维持这个身体付出了多少精力,那些精力到头来又流往何处,从中发展出一股厌离感。如果你从那里寻找喜乐,那是找错了地方。整个观想的目的就在这里。如果你不趁着现在健康强壮时学会放弃你的执取,随着身体虚弱起来,随着身体衰老起来,将会越来越困难。

  因此,我们在观身体时,需要发展一股净信感,一股置信感。如果你不极其,极其仔细地观察它,是不可能克服你对身体的执取的。我们执取它,原因是没有仔细看。这就是观三十二身分的目的所在:从元素角度观想身体,因为它不过就是这些东西。你这里有什么?只有身元素。风,或者说能量。火,暖热性。水,清凉性。还有地,坚硬性。它们属于你吗?不是的,它们都是世界的一部分。如常言所说:“来自尘土,归于尘土。”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随着吃,摄入元素,随着排便,逐出元素。等到我们死去时,就得放弃整个身体,它都变回了元素。因此,你打算在那里的什么地方找到真正的幸福?你对它付出那么多精力之后,这个身体对你忠实吗?有些时候,它服从你的指挥,但有很多时候它不听你的。当它开始衰老、生病、死亡时,并不寻求你的许可。你为它付出那么多的精力,想它也该对你表示一点感恩,但它不会。那不是它的天性。是我们一直在操纵这个东西。圣典里的一个比喻是身体作为一具木偶。我们把提线拉一阵子,接着提线断开了。零件破损了。对身体发展出一股离欲感和不热衷感,发展出一股厌离感,是件好事,这样当它破散时,我们不会也跟着破散。

  我们如此经常地念三十二身分,那个诵文简直自动化了。你可以诵它一遍,却不知道你在讲什么。因此,停下来,对三十二身分的每一部分,一个一个的专注过去。随着你往下念那串名字,停下来,观想每一部分的形状。从头发开始,体毛、牙齿、皮肤、肌肉。随着你审视每一部位的视相,同时要试着领悟那个部分在你身体内部的确切位置。当你观想皮肤时,要意识到,它把你的整个身体全部裹住了。你的四周,每个侧面都是皮肤。肌肉到处都有,里面的核心是骨胳。各部位挨个看过去,直到碰上一个真正令你震动、击中要害的部位。提醒自己:“喔,是的,这身体里面还有这么一个东西。”它实在令你感到何等不协调。一天二十四小时,你都有一副肝、一只胆、一根大肠。你来来去去一直带着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就是不管哪个给你一种“这个身体何等异常、恶心、不净、古怪”的部位,不管哪个你觉得有助于这个修法的部位。看你自己为了照料它,付出了多少,结果得到的就是这些。

  我们不是在讲身体的坏话,只是在如实观察它。最终要学会的是,不带执取,单把它当作一个工具,不过为了对治那个执取,你必须朝反方向走相当远,才能抵制所有那些夸大、所有那些你已经习惯于对自己兜售的圆滑的广告性口号:它有多重要、它有多基本、仔细照料它会得多少好处、练那么些瑜珈、给它锻炼、饮食养生。你可以做所有这一切,它还是会衰老、生病、死亡。

  当人们发展出体内一股光感时,阿姜放喜欢教给他们的禅定技能之一是让他们观想自己在那个光之中。有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用意念就能达到。那个形象会自动出现在光中。他们可以看见自己就坐在自己的面前。接着他会说,“好,观想那个身体五年后会是什么样子,接着十年、十五年、二十年、一直到你死去。你死去时,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接下来,如果你保存着它,等死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那时它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七天后,把它火化。看着那个焚烧的火焰。接下来,还剩下什么?只有骨灰。除了一把粉末,你什么也没有了。”

  “接着,它就给吹走了。”然后他会让他们把这个电影倒过来放,把整个东西再组合起来,直到回到当下,再与”你现在拥有的这个身体,不可避免地正在朝你刚才看见的方向走去”的现实连接起来。

  所有这一切的利益是,当你对身体存在丝毫的痴迷时,这个观想有助于把它直接斩断。于是,对理想身体的追求,任何“别人也许会衰老,我要做瑜珈。我要饮食养生。我不会和他们老的一样快”的想法:你看见它是何等痴迷,何等无效。这不是为了鼓励不照顾身体,只是要你警惕任何围绕它堆造起来的任何痴迷,使得你在老、病、死来临时,更有准备。

  这样观想的另一个原因,是为了问你自己:老、病、死将要来临——你是否已证得它们到来时能够不苦的心态?如果没有,你还有多少时间?你不知道。那么现在就去修。当你有提早结束坐禅的催促感时,记得问:你将来还有多少时间可以修?你是否已经到达想去的地方?毕竟,我们的故事都终结在此。老、病、死:这就是一切归结之处。你必须准备好。否则老来你会躺在床上滋生幻觉——看见角落里有奇怪的狗,院子里有人在自杀——因为你衰老的事实,你濒死的事实,对你来说沉重得不能够想它,沉重得不能够面对它。心开始把事件堵在外面。当它那样把事件堵在外面时,就趋向致幻。它试图尽量逃离那些不愉快的事件,但是逃不开。它们就在那里。你把自己陷住了。唯一脱离这个陷阱的办法是,下掘到心的内部,拔除你的执取。那就是你的希望所在。

  当佛陀指出事物的负面时,从来不只停留在那个负面上。它是为了把你指向不死。它是为了作为警示而提醒你:事态就是如此,你打算作什么,才能面对那种状态保持安乐?那种时刻,只有不死才能给你一个安稳的依止。我们愿意认为生命将会划上一个美好的休止符,那时候松散线索都会收拢,种种事端俱有结局,就像电影或小说的结尾一样,不过事情不是那样发生的。一切分崩离析。诸事是不会自行聚拢,圆满结局的。生命临近终点时,随着诸事朝各个方向离散,存在着一种巨大的不和谐。那就是身体的终结方式。

  接下来的问题是:心是否也将以同样方式离去?我们是有选择的。我们的机会在此——就是这场修练——因此我们观想身体不美的一面,为了发展出厌离感,为了鼓励自己修练、深掘下去。如佛陀所说,浸满于身的念[身念处],如果你作得正确,最终把你引向不死。如果你作得不对,像那些比丘那样发展出一股憎恶感,那么——如佛陀对他们建议的那样——就回到气上。那将会帮助他们驱除那股憎恶感,如同雨季的初雨驱散了热季里充满着空气的尘埃。

  不过,那不意味着你可以停止观身体了。它只是意味着你必须学会善巧地修它,使那股厌离感常在,激发出一种净信感,它将会你一些安慰,给你提供逃脱,使得——如经文中所说——即使你在病中,仍然安乐,即使你在衰老,仍然安乐,即使你死去,仍然安乐。不过,由于我们对身体的执取如此强烈,我们需要下重药对治它。观身体不是你偶尔作一两次的修持。它是你必须反复练习的业处。你必须不停地回到这个主题上来,因为它是唯一保持你的清醒、唯一提供真正解脱的主题。

  如果你发现自己在抵制这个修练,审视一下那个抵制,看它究竟是什么。通常是一种伪装起来的执取。问题不是出在身体;问题是在执取,不过为了对付执取,你必须专注执取紧紧抓住的那个对象。当你真正看着它时,就会看见,身体实在没有什么,它不值多少,然而,你的执取却围绕着它,构造出如此多的叙事如此多的欲望。

  因此,这个禅定主题是你需要随时放在手边的,因为这些执取随时以各种方式出现。你要准备好对付它们,制服它们。随着身体继续自行其道——这里劳损、那里劳损、生这个病、生那个病——你将可以有备以待。

  在泰国,人们有一个葬礼时印书的传统,每一本书的开头,通常会有一段简传,是关于这个福德所回向的对象的。泰国有许多最好的佛法书籍,就是在葬礼上印发的,所以你读这些书时,免不了看一看那些传记。它们的模式是一样的。这个人本来过得不错,有一个快乐的家庭,有妻子、丈夫、孩子,等等。接着他或她就开始生某种病,也许是一点肾病、肝病、也许是心脏病。起先不太严重,医药控制住了,不过后来它就越来越慢性,越来越麻烦,最后医生束手无策。他们只好两手一摊,尽管尽了全力,那个人还是死了。

  说来令人反讽:人心往往倾向于觉得:“哎,那是他们。反正我是不同的。”不过你没有什么不同。看看你自己:看见你周围的所有人。什么病将会把你旁边的那个人击倒?什么病将会把那边那个人击倒?他们体内已经有什么病,终究会把他们击倒?你的体内有什么病?那个[病的]潜势始终存在着,在那里运作。

  我在曼谷坐公车时经常修练的一种观想是,提醒自己:“这辆车里的所有人,将来都有一场葬礼。这个人会有一场葬礼,那个人会有一场葬礼,那边那个人会有一场葬礼。他们人人都会遭遇到,我也一样。”说来有趣:也许你以为这种观想是悲观的、悲哀的,但并非如此。它令人解脱。它使人人平等。你不会纠缠于喜欢这人、不喜欢那人,担心生命里的这事、那事。你知道一切将归结于死亡。那个思维使你能够自由地把注意力放在真正重要的事上,比如整个执取的问题。

  要试着把这个修练看成令人解脱的,因为它就是如此。如果你体会到那一点,就会发现,你从中得益越来越多。如果你对观身体持正确态度,它会助你达到很远。即使在老、病、死之中,在老、病、死带来的所有那些屈辱、痛苦、困难之中,它可以提供许多的自由,因为它给你指出正确的方向,指向内心自由的那个部分。

  我在阿姜苏瓦特去世前不久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提到,自己的大脑开始发生故障,给他带来种种奇怪的辨识。但他加了一句:“不过,我借着禅修得到的那个东西,它一直没有变;它还在那里,”这就是为什么身体的苦迫没有给他的心造成重负,为什么大脑制造的那些奇怪的辨识不能够欺骗他的缘故。他向我们显示,在衰老、死亡的过程中不苦,是有可能的。当那样一件事有可能的时候,你真应当把自己全部努力朝那个方向瞄准。正如一段经诵所说,不要做那种事后追悔没有趁自己健康强壮时修练的人。

  (根据2004年3月1日开示录音整理,本文来自坦尼沙罗尊者开示集《禅定——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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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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