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而我却认为:仁者爱秋,智者也爱秋;爱秋的仁者无敌,爱秋的智者无忧。

夏日生命,静静翕动,在蝉鸣蛙噪间;炽热郁闷,雷鸣骤雨,成长中的考验。凉风骤然,骤然一夜起,绿叶黄染;秋已到身边,秋来了,就在眼前。经春耕播种,发芽吐叶,花飘香果满园。结缘和孕育,成熟前,必经磨练。茫茫人间,试问君,谁能超凡?无不是,凡事经历,堪比凤凰涅磐!

夏日刚走没多久,秋已迫不及待地走到中秋,我却感觉不到中秋的到来,可不是吗?若是,为何听不到南归的雁声?那些金黄的迎风飘飘悠悠的秋叶呢?怎么没有,如果有,我好想去捡两袋秋叶回来,撒满书房,铺满一床。闲暇时,我就躺在捡来的秋叶堆中一片一片地数着:数过“归去休,去归休。不成人总要封侯?浮云出处元无定,得似浮云也自由”;数过“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数过“犹忆翠微携壶,乌帽风骤。西湖到日,重见梅细皱。谁家听。琵琶未了,朝骢嘶漏。印剖黄金籀”;数过“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田也廋”;数过江南古镇上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铺满青石板的寂寥而悠长的雨巷中的江南女子,丁香一样地结着的怨和愁……

数着怎么也数不完的叶子,看着沿河路上叶子越来越少的树子,我的心不免多了几许急躁:多么希望秋走得更慢些,秋色别太浓。如果能如此,我的愁绪就不会这么浓,我的白发就不会再增加,我的脸上就不会留下岁月划过的痕迹,我的眉头就不会紧锁,我的心儿也就不会在夜深人静处独自吟诵自己创作的《西江月》了:秋叶离去匆匆,忘了曾许诺言。睡梦中空自长叹,人生若只初见?彳亍梦之路口,劝莫走却很难。挽留不住我心酸,无奈何泪潸潸。

看来,我怎么也留不住秋前行的脚步,因为秋是要马不停蹄地追随冬的足迹,酝酿又一个暂新的春夏之梦。正所谓大势所趋,势不可挡也。鉴于此,我要留住的,唯有秋的风景,秋的魅力。

秋的风景,是仁;秋的魅力,是智。曾记得三十多年前,一个秋风萧瑟,秋雨霏霏的日子。当时我年方10岁,由于那个星期六老师没有布置太多的作业,因此,下午两点过钟就完成了家庭作业的我,约了我们小街上的小应福去岳家大土玩耍。小应福比我小几岁,才6岁,尚未读书。我和他来到了空旷的岳家大土。那一会儿,岳家大土没有一个认识的大人或小孩,却看见有一辆坐着两个陌生男子的拖拉机停放在岳家大土旁边的路上。我和小应福在已经秋收的庄稼地里各自翻着跟斗,无忧无虑毫无戒备地玩耍着,并不断发出欢笑声。谁想,我们的欢笑声引起了那两位男子的注意。他俩用外地口音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同时,向我们走了过来,并和我们打了招呼,还每人发一颗水果糖给我们吃。天真无邪的我们两个小孩心无戒备地接下了水果糖并吃了起来,水果糖很甜——在那个物质匮乏的七十年代,很难吃到水果糖的我们两个孩子可高兴了。那两个男子看着我们高兴的样子,不失时机地问我们是否愿意坐他们的拖拉机。很难得坐上车子,且吃了水果糖后昏昏欲睡的我们,竟然答应了。就这样,迷濛中,我们上了拖拉机。拖拉机沿着大路唱着一首天真无邪的我们听不懂的,更不知道是忧还是喜的歌谣,翻了一个又一个的山坡。夜幕降临的时候,天气渐渐地凉了,凉得像井水一样。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了那么多的星星。在星辉照耀不到的角落里变得异常幽暗,诡异莫测的幽暗。就在这个时候,拖拉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桂花林场的一个空房子前面停了下来。只见空房子里就只有一张停靠在被铁丝绑着的底边比我还要高的窗户旁的木桌子,和一张长木凳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那两个男子从拖拉机上拿下一个里面装着酒的军用壶,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一会儿,他们逐渐有了醉意,嘴里嚷着说肚子饿了,要出去找东西吃。于是。他们把我和小应福用一把大锁锁在屋里就出去了。还是孩子的我们,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个人是坏人;我们被坏人骗了!霎那间,睡意全无,同时都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我突然清醒了——我们必须在那两个坏蛋到来之前,赶快离开这儿!我叫小应福不要哭了,我们得想法子尽快逃出去。可是,门被那两个坏蛋用一把大锁锁上了,从门出去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呢?就在这时,我陡然灵光一闪:用长凳子把窗户撞开,从窗户逃离!我先把长凳子抬上桌子,再用长凳子向那绑着铁丝的窗户撞去。可是因为人小力气小,撞不开。我叫小应福上了桌子,同我一起抬着凳子撞窗户——一下,两下,三下……随着“咔”的一声,窗户被撞开了,我们欣喜若狂。

我把长凳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放在地上,再越过窗户顺着墙下滑到长板凳上;紧接着,再喊小应福翻窗子出来。小应福翻过窗户后不敢往下面滑,我就抱着他的双脚鼓励他叫他慢慢滑下来,并不断告诉他“只要有我在,别怕”;同时,又慢慢地把他的双脚放在长凳子上。就这样,我们逃出了那个空房子。

我牵着小应福迈开双腿就跑了起来。不能走大路,得走小路。假如走大路,两个坏蛋肯定会开着拖拉机追上我们;走小路,两个坏蛋应该找不到——我一边牵着小应福跑,一边寻思着。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孩,没有电视看,更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玩,小伙伴们没事的时候就相互约起爬山坡玩。因此,我对城关的这些山坡的小路比有些当地的大人还要熟悉,更何况这两个坏蛋是外地人,很有可能不知道小路该怎么走。事不宜迟,务必当机立断!牵着比我小两岁的小应福,开始奔跑着逃离。

秋风很善解人意,不停地给两个从虎口中脱险的小男孩吹着凉爽的风,试图为他们吹散疲惫;秋天的星星们,也没有闲着,尽量释放出那微弱的光芒,努力为刚刚挣脱魔爪的男孩照亮通往回家的小路;秋虫们担心两个男孩气馁,不断地在小路旁的杂草丛中呢哝着“胜利进行曲”……就这样,借着星光,在坎坎坷坷荆棘密布的小路上奔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但是,我们跌到了,又爬起来跑。到后来实在是跑不动了,我就牵着小应福慢慢地走。小应福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他走。其实,我也差点走不动了。但是,我却坚持认为:我们俩既然一起出来,就必须一起回去,一个都不能少;无论如何,也要带上小应福一起回家!实在背不动了,我就把他放下来休息一会儿;歇了一会儿,又赶紧背着他走。秋天的风景,本来很凄清,但是,有了秋风的吹拂,秋夜星星的照耀,秋虫的呢哝——最重要的,如此的秋夜,有了仁智双全的大男孩背着小男孩虎口脱险,这样的风景,超越了凄清,因此是一年四季中最美的风景!

如此这般,我背着小应福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坡。到家的时候,都不知道有几点的我双腿全软了。只记得妈妈、外婆、三奶都还没有睡,她们开门后,看见我和小应福回来了,先骂了我们几句,然后马上去喊了小应福的父母来接小应福。两家的大人们问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小应福的父母摸着我的头,哽咽着说:“这孩子这么小就有仁爱之心,而且有智慧,将来一定有出息!”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多个秋从我身边悄然离去,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长成了有出息的人。然而,酷爱生活的我,随着世态的浸YIN,年齿的推移,我曾经历过一个又一个的苦难:伤感往昔,想忘掉,却欲盖弥彰。不幸联袂而来,病痛缠身,身心俱伤。独步于荒野,叹息声中送残阳。孤旅的汗水,洒遍他乡。无人问,泪流枕巾上。爱情,花开花谢,伤了心断了场。饥寒生离死别,痛楚接踵,希望渺茫。贫瘠的土地,难收获满仓。更没有获得,精神辉煌。还曾经,被冷落被中伤。甚至于,尽管是挥汗如雨地开垦荒芜,早出晚归,任劳任怨,却也逃不了被厄运的捉弄,时常跌跌撞撞——还一度卷入风暴漩涡,一落千丈……然而,晦暗中,却有了自己的秋叶;且依然如故于忙里抽闲时,在书房里跟随着宋词诗歌的韵律数着自己的秋叶,凝然时亦会在那辞藻清新生动、意美音佳、蕴藉而含蓄的诗词氛围中执迷顿悟:不堪回首,人生路磕磕碰碰。莫笑我痴,仁智藏心中。久经磨练,何惧伤痛?坚信那,寒冰冷雪,终究会消融。在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里,我丢失了很多东西,然而,童年时期就与我相随的仁爱、智慧,以及秋的成熟始终萦绕心间,并未抛弃过。

仁,是生命旅程里最美的风景;智,是人性中最耀眼的闪光点。还是在孩提时代,常常听父母描述寂静的乌蒙山区最美的风景,暗淡无光的岁月里璀璨夺目的人性闪光点。

那是在五十年代的一个深秋之夜。萧瑟的秋风吹拂着小街上的一个个茅草房,那些房顶上的茅草被无情的秋风卷了一层又一层。那天晚上,在一间点着昏暗的煤油灯的茅草房中,住着一位形影相吊的老奶奶。已经耋耄之年的她,吃了晚饭后,丝毫没有睡意。正独自坐着小板凳在火边一边喝着大茶罐煮的茶,一边侧着耳朵听着外边的风声。忽然,老人家听到自己破旧的木门边除了风声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鼠,还是贼?老人家虽老眼昏花,可是思维却非常清晰。凭几十年的生活经验,以及最近家里不是少了锅,就是少了瓢,老人家立刻判断:这不是鼠,而是贼!无儿无女的老人家已经是风烛残年,家里除了她一人,再没有其他人,面对着这有备而来的贼,该怎么办呢?正在寻思间,借着幽暗的煤油灯的灯光,只见那贼已经把她茅草板壁房的铺板,凿穿了一个洞,并且已把头伸了进来!贼即将进屋,怎么办呢?老人家突然看到自己刚刚煮好抬放在大火边木柜上的大罐茶——有办法了!老人家把大罐茶重新放在大火上煮。那贼的头已全部伸进了老太太的家里。这时,大火上的大罐茶又煮沸了。老人家慢慢地一只手抬着大茶罐,一只手提着自己坐的小板凳,步履蹒跚地来到贼头的旁边行动起来:先用小板凳架着贼的脖子,再坐在小板凳上,接着把大罐茶往贼的脑袋上淋去……贼被老人家倒的茶烫得直喊饶命。老人家宅心仁厚,得饶人处且饶人,看着贼痛苦的样子,立刻起身并拿开了小板凳。贼马上把头缩了出去。从那以后,老太太的家里再也没有贼来光临了。

仁者,并非都是头上光环闪烁的救世主;智者,也并非皆是通今博古的学者。他们或许是乳臭未干的孩童,抑或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可是,不管他们是什么,也不管他们身处何种环境,他们都有一颗仁爱之心,都有处变不惊的睿智。无论发生了何事,世间如何变换,在人生的舞台上,仁者和智者都能演绎出动人的故事,都能演绎出令人敬佩的角色,让厄运望而怯步。

用仁爱战胜一切阻扰前进的龌龊,就会所向披靡;用睿智描绘生命中最美的风景,风景就会唯有这边独好!

二零一三年九月十二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