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
  我的童年,是跟曾祖母度过的。曾祖母虽未曾度过书,但她天资颖悟,“一历耳根,永为道种”。百闻百计,千闻千计,从不忘失,记性特别好。所以,她的故事也特别的多。每当我下学回家,温习完功课后,躺在炕檐上的时候,她就给我开始讲故事了。从小时讲到老时,从旧社会讲到新社会,从清朝讲到民国,从民国讲到共和,又从民国十八年的挖野菜讲到六零年的吃大锅饭,从手摇纺车的扭转乾坤到踏机穿梭的编织天空,乃至到后来的开房染布……总之,她给我讲完了她一生的所有经历和见闻。她百讲不烦,我也百听不厌,并且一一皆能铭记于心。 曾祖母给我讲的故事很多,但我记忆最深的是“割心偿母案”。为了感谢曾祖母对小孙儿的教诲之恩,今就追述而计之,也表达孙儿对曾祖母大人的深深思念之情。 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个守寡夫人,儿子刚出生时,丈夫就去世了。为了不辱家门,延续香火,祭祀有恭。她就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抓养大了,并且供他上学,功名有成。应该说是,苦尽甜来,安度晚年,以享千年之乐。谁知?好心人尽无好报!当老夫人年过古稀时,儿子看着就不顺眼了,认为老母是个多余。不但不能干活,而且一日三餐不缺,白白养她干吗?于是就对老母说:“你仅抚养我二十年,而我已抚养你三十年了。我们应说是扯平了,并且我还多养你十年呢!仁义也尽了。以后就各管各吧!” 老夫人一听,伤心极了!认为自家出了一个不孝之子,特别的气愤。一怒之下,竟与儿子对簿公堂之上。可是,糊涂的县官大人就糊里糊涂的驳回了原告,肯定了被告,儿子一听沾沾自喜。岂料先官大人又醒木一拍,质问儿子道:“ 你母养你二十年,你的心从二两增到了四两;你养你母三十年,可是你母的心一钱也未增。那你现在割二两心给你母偿还就算扯平了,你就可以不养你母了。否则,就应受罚,重打四十大板,背母回家,养尽千年。”儿子忽听此言,吓得他周身毛孔浑出冷汗。磕头如捣算,抱着现官的大腿跪地求饶。急忙背着老母回家,一日三餐,早晚请安,冬温夏凉, 养尽千年。后来竟以孝闻名于乡邻,并且乡人因受其化都能孝养于父母 。 曾祖母还说,世人大多不能理解父母的一片爱子之苦心。要知父母爱子女如爱自己的眼睛,护子女如护自己的肉皮。“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十月怀胎,三年哺乳;推干就湿,咽苦土甜”。其父母之恩等同于天地,如天普覆,似地均擎,其恩其德,难思难议。子女即使粉身碎骨,剖心切肝亦难报父母养育之恩于万一。所以,羔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返哺之恩。何况与天地日月并称“三才”的人呢!作为人子,当孝其亲,天经地仪,不可有违。又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谁言寸心草?报得三春回”,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生我之父母呢!又对我说:“你长大后一定要好好孝养父母,别让父母伤心啊!” 那时,我虽尚小,但很听曾祖母的话。自从听了这个故事后,我再也不随便对父母大发脾气了。对父母平时的打骂、呵斥也不怀恨在心了,并且时时还能念及父母。乃至到现在,我对父母越来越体贴了,比以前更加关心了。之所以今天我还能如此,所有这些皆从曾祖母的言教而得来。所以,我对曾祖母也特别的怀念她,时时能够回味她的言教,念念能够生起对她的敬仰,心心能够记得她的音容笑貌。老人的言教真是回味无穷,受益匪浅啊! 记得曾祖母讲这个故事时,是在一个初夏的晚上,天气虽热还凉。那时家乡还没通电,待月亮上了树梢,月光洒进了屋子的时候,大地皆光,如同白昼。曾祖母依窗而坐,我就躺进了她的怀里,在静静地聆听她的故事,墙上的时钟也不停地滴答!滴答!的为她在伴奏。真是美妙极了! 记得那晚的天气特别好,氛围也浓浓。风清月朗,屋影钟声,一动一静,一老一少,掩映成画。好象自然界的一切音响都停止了呼吸似的,万籁俱寂,所有的一切都在聆听着这位白发斑斑的老人在讲故事。她讲的娓娓动听,我也听的有点入神,铭记在了心里。时至今日,曾祖母已去世十年了,而这个故事仍然记忆犹新。时时回忆,其味也无穷。虽说时间的流逝能够冲散一切,而却没有从散我对这个故事的记忆。这个故事将会伴随我的一生,促进我的成长,完善我的人格,净化我的心灵。说实话,我是特别的想念老人啊!故作一联以忆之。 音容宛在人何在? 行影虽忘忆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