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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玛·奥克罗克斯
金鲁章 译
假期之后,我回巴黎去。我到车站的时候,火车上已坐满了旅客。我在各节车厢里都寻找遍了,想觅一个座位。但找来找去,只在最末一节车厢里,寻着一个空座,并且上面还放了两个鸡鸭篮子,里面的鸡鸭不停地伸出头在窥探。我迟疑了半天,才决定进去。我正想在这熙攘的旅客中,寻找这篮子的主人,有一个穿农夫衣服的人对我说:
“小姐,请等一会儿,我就把那个篮子拿下来。”
我于是便把放在他膝上的果篮拿下来,他这才立起身来,将鸡鸭篮移在座位底下。鸭子很不愿意,我由它们的叫声中可以知道,鸡低下它们的头,好象被侮辱了似的。农夫的妻子,叫着它们的名字,和它们谈话。
当我坐下来的时候,鸭子也安静了。坐在我对面的一位旅客,问农夫的鸡鸭是否带到市场上去的。
“先生,不是的。”农夫这样的回答,“我带给我儿子的,后天他就要结婚了。”
他容光焕发,四下看着,很象要人人都知道他现在是非常幸福的人似的。
火车开行了。问他鸡鸭的那个旅客,展开了他的报纸。在这时候,农夫又和他攀谈起来:“我的儿子,他在巴黎一家商店里做事,他将要和一个青年女郎结婚,也是在商店里做事的。”
旅客将报放在膝上,一只手还拿着,静听了一会儿道:“那个女郎很美丽吗?”
农夫说:“我们不知道,我们还没有见过她呢。”
旅客说:“真的吗!那么,倘若她是很丑,你恐怕也要不喜欢她了罢?”
村人回答道:“那也许她是很丑的。不过,我们仍是欢喜她,因为我们最疼爱的孩子,愿意娶一个貌丑的妻子。”
坐在我旁边的农夫妻子接口道:“还有,若是她能令我们的菲力欢喜,一定也能叫我们欢喜的。”
她转过来看着我,在她的小圆脸上,温和的眼光,表示着笑容。从她的外表看去,我绝不相信,她能有一个行将结婚的儿子。她问我是否到巴黎去。当我点头承认后,坐在我对面的旅客,又说起笑话来。
他说:“我愿意打赌,这位青年女士就是你儿子的未婚妻。她是秘密地来会她的公婆的,却不说出她是谁来。”
人们都望着我,我脸不由得红起来。村人和他的妻子一同说道:“倘若这是真的,我们真欢喜极了!”
我告诉他们那完全不对。但是,那位旅客仍然不相信。他的理由是,我将上车的时候,窥探了两次,好象在找人似的,并且迟疑了半天,才决定进来。
别的旅客都笑了。我极力解释,说那是因为寻觅座位的缘故。
村人说:“那也没有什么要紧,若是我们的媳妇真象你一样,那我们就幸福极了。”
那位旅客仍保持着他的戏谑态度,看了我一眼,对农夫说:“等你到了巴黎时,你就知道,我并没有弄错。你的儿子将要对你说,‘这就是我的未婚妻。’”
过了一会儿,村妇转过来对着我,在篮子里寻出一块饼来,对我说,这是她那天早上亲自做的。我没有什么话可以推辞,只好说,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受了寒,将饼退还给她。她扔在篮里,却又给我一串葡萄。我无法推辞,只好接受了。当火车停了的时候,她丈夫要去替我弄热水喝,我又无法阻止他,真觉十分的不安。
我看着这位慈善的老人,不禁很为懊恼,因为我不能真正当他的媳妇啊!我知道他们对我的感情是很深厚的。唉!我到处漂泊,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永远是异乡过客。
我时时看见他们在注视着我。
火车到了巴黎车站的时候,我帮助他们把篮子拿下去,并且给他们指路。我看见一个少年奔向他们跟前来,双手紧紧地搂抱着他们。我赶紧躲开了。离着他们远些站着。他和他们不住地接吻,亲了又亲,亲了又亲。他们面含着笑容,一望而知他们心中是无限快乐。行李撞着的时候,挑夫们的呼喊声,他们都没有听见。
我跟着他们到了车站门。儿子一只手臂挎着一篮鸡,另一只手紧搂着他母亲的腰。他愉快的眼睛含着笑容,和他父亲一样。
站外面很暗,我将大衣领子翻了起来,相隔数步跟在这对老夫妇后面。儿子出去看他的马车。村人用手抚摸着一个花点的大头鸡,对妻子说道:“若是我们早知道她不是我们的媳妇,我们应当把这只花点的鸡送给她。”
妻子也抚摸着鸡说:“是的,若是我们早知道了。”
她转向出站的人们看了一会,并且向远处也看了看道:“她不在这些人当中了。”
儿子和马车来了,他扶着他父母进了车,他坐在一旁,仍然不住地看着他们。他看起来很强健和蔼。我想,他的未婚妻,真是一个幸福的女子呢!
马车走远了,我慢慢地走到街上去。今天的所遇,感动着我,使我不愿再回到我那孤寂的小屋子里。我已经二十岁了,还没有人向我求过婚呢。
录自江苏文艺出版社《微型小说选(7)》(该册为“外国微型小说专辑”,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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