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足山看日出

　　人生醉魂魄，多半是为情而醉，为景而醉。

　　踩着鸡足山天柱峰的极顶，看过了金顶寺与楞严塔的辉煌，心里又惦记起那云海日出的景象。于是就故意游得很晚，等到夜幕降临，我在一家小店租了一张床铺，然后和衣假寐。恍惚之中我听到几丝鸟鸣，以为到了日出的时刻，赶紧起床冲至睹光台上。可是当我目注东方，天边却没有泛白，我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依然是朗月临照的景象。

　　忽然间就明白了，此时仍是深夜，黎明尚在远处。好在鸡足山的夜色极美，置身于这样的夜色之中，我顿时就有了身在天宫的感觉。空中的明月离我很近，好像只要我自己愿意，随手就可以将其揽入怀里。因了月光的情深意长，金顶寺和楞严塔放射出柔柔的清辉，要比白天显露出更多的禅意。不愧是一座佛教名山啊，朗月之下充满了灵性，看上去是那么地淡泊和清远。

　　在月光下游览鸡足山，这也是常有的事，许多观看日出的人都在月色之中登临金顶。只是现在过于地早了，千山万壑还在沉睡，天地之间的静谧博大得无边。眼前的景象让我超脱，对于人生，对于自然，对于天地的精神，此时的体验和理解都更加透彻。再过一会儿便可以看见东方泛白，届时将有一轮红日撕开云层，在天与山连接的地方进行壮丽的分娩。我完全能够想象，透过那片宇宙的眸光，大山将演绎一幕奇异的幻术。我知道，旭日一旦从那眼幽深的井里升腾起来，山又是青油油的山，水又是绿滢滢的水。

　　月色终于黯然，眼前的山峦开始变黑，山顶的一切全都没了质感。这时候观日的游人正一拨拨地走上天柱峰，我回到睹光台时，那里已是人影晃动。等到一抹亮色呈现在天边，我才知道那里的云层并非厚重如棉，而是轻曼得如雾似烟。在白昼尚未开始涌动之前，云便是那个舞台上的主演，它们生动着、活跃着，轻柔的舞姿变成了醉态。渐渐地，有一片温暖的颜色从云与山的底部浸染上来，舞动的云换了衣装，那浅淡的色彩着实妩媚。

　　蓦地，云层闪了一下，一道鹅黄色的弓影显露出来。起初，那道弓影还带了些难堪和羞涩，看上去也并无太多的激情。可就在这种寂静之中，太阳的威光终于喷发了，仿佛那地方正在进行着一场短兵相接的激战，殷红的血渍浸红了天际。这时候那道弓影开始跳跃，它每跳跃一次，整个天幕就巨烈地抖动一次。露出头来的旭日鲜鲜亮亮，炽热的身体放射出光芒，刚一出生便显出了尊者的浑然大气。就像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无奈，天地把一切都交给了胜利者，太阳主宰了天空中的游云，主宰了大地上的山峦，主宰了这世间的万物。

　　日出的过程是突破平庸的过程，有了这份如火如荼的经历，生命中也就有了一次最伟大的浪漫。天地间一片明亮，山峦和溪流被暖暖的阳光唤醒，一道道地苍翠了起来。陈旧的昨日已经走远，崭新的今日把一种爽气注入我的体内，让我觉得生命是那样地精美绝伦。我无法确定我的过去是否充满苦难，看过了日出的景象我就成了一个全新的人，眼前的明亮覆盖了我的记忆。模糊了记忆我倒明白了，生命也像这日月的轮回，一味地沉湎于过去，就不能拥有真正的未来。

　　我蓦然转身，踏着来时的山路乘兴而归，步态中竟有了许多轻盈和洒脱。清晨的空气清新爽洁，停住脚步深深吸上一口，再吐出时我感到的是无比地轻松。至此我已看过了鸡山日出的全部过程，这对于我是一次灵魂的洗礼，因此我理所当然地觉出了自己的尊贵。我想这不是一种自我感觉，若不然那些刚刚参加完日出盛典的云雾，又怎会匆匆赶来为我送别？

　　鸡足山的日出是一个盛典，那个过程一旦结束，一切都会恢复本来。只是这个本来已不是昨日的本来，当我的双脚迈过一道道沟壑，万物的生命和我的生命都处在最佳的状态。走在洒满阳光的林间小路上，岁月已在刚刚焕发了崭新的容貌，我沧桑遍布的往事也处在一种飞升和超然的境界。这时候我再回想那日出的过程，忽然觉得那种壮观和绚丽也只能在人的眼睛里产生，就它的实质而言，那其实是自然界中最为平凡朴素的循环。这种平凡和朴素使我神清气朗，我举着没有阴云的心绪拜访山水，所得到是山水的馈赠。我珍视。［作者为州作协理事］

　　（题头摄影　小弋）

　　来源：大理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