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晨钟——夜宿温泉寺

　　——劫灰

　　寒假游访距今已四个月，一直想谈谈走过的地方总未能成，前些时好不容易抽时间写完缙云山，本想接着再写相关的温泉寺、塔坪寺，忽然失掉兴致又拖延下来。在这样一个初夏黄昏，天阴阴的，夕阳从红灰的云后透出，曚曚昽昽的暮色里响着悠扬的民乐，虽另有事情要做心里却不甚急，反倒再次动了念头要写完早就开篇的温泉寺，那就随兴而为吧。

　　当时从缙云山下来天色已晚其实未直接回市内，又考虑到同学难得一来，理应看看缙云山麓的温泉寺以及相距亦不甚远当年同为汉藏教理院教学点之一的塔坪寺。商议后决定投宿温泉寺（夜宿山寺想想就美），趁便参观，打算第二天一早去塔坪寺。

　　乘车原路返回至北温泉公园即到温泉寺。此寺与公园早已合二为一，寺无围墙而以公园为界，寺在园中，园内套寺，园即寺院，寺院为园，寺院公园浑然一体，可算温泉寺一大特色。

　　北温泉公园位于嘉陵江小三峡内，以古刹为中心，以温泉为主体，集山水峡泉洞石于一体，小巧雅致。1927年4月，由著名爱国实业家卢作孚先生主持在此建成温塘公园，后改称北温泉公园。园以泉得名，泉居巴渝五泉之冠，清代即有“第一泉”美誉。园内除温泉外最突出者当属纵贯景区的温泉寺一门三殿；另有宋代摩崖罗汉石刻等古迹。

　　温泉寺古为缙云寺下院，建寺年代亦同在南朝刘宋景平元年（423年），南齐中北碚设立东阳郡后寺内香火极旺，北周武帝和唐武宗两度灭佛却使之毁坏严重。唐贞宗时重建温泉寺殿堂，并在后山岩间刻摩岩佛像，北宋真宗景德四年（1007年），该寺被封赐为崇胜禅院。明清时更为兴盛，堪称其黄金时期，现存温泉寺即为明清建筑。明成化年间重建殿宇并增建接引殿，分一门三殿，另建半月池等供观赏，香客游人、文官武将、骚人墨客络绎不绝。清乾隆年间将山门改作关圣殿，四重殿依次为关圣殿、接引殿、大佛殿和观音殿。

　　第一重关圣殿又称三圣殿，古为温泉寺山门，清代扩为殿宇。1952年修缮关圣殿时曾为关帝像涂金，然殿中哼哈二将面目狰狞，令人生畏，因游客反映强烈于60年代初将殿内塑像悉数撤除，复为以前山门状态。进山门上行几十级石阶便到第二重接引殿（又名天王殿），有170m2，明代建筑，殿中原供三尊身高丈余的接引佛像，不幸连同佛像后面的护法韦陀均毁于文革。现已原样重塑。绕过此殿往后即为第三重大佛殿（大雄宝殿），明代建筑，为温泉寺主殿，282 m2。清初曾进行修整。殿内供奉丈六泥塑金身释迦牟尼佛像，为明代建殿时所塑，佛前左右立像为佛陀两大弟子阿难迦叶，两旁为十八罗汉。大佛殿后隔几十米远处上行一段石阶即为第四重观音殿，俗称铁瓦殿，又名绿瓦殿、铜瓦殿，初建于明成化二十年，是川东首屈一指的古建筑。正殿242 m2，有20根一尺四寸见方的石柱，原所供奉高一丈多的白玉观音亦毁于十年浩劫。现今殿内塑观音、文殊、普贤三大士像，门外有对联曰：九品莲花狮吼象鸣登法座，三尊金相龙呤虎啸镇温泉。殿顶用铁瓦加盖，瓦上铸有信士姓名，外加琉璃瓦覆面，屋脊塑有彩色二龙戏珠图雕，金碧辉煌，雄伟壮观。

　　北温泉公园依山傍水，临嘉陵江亦有入口，可由北碚乘快艇前来；大门在北碚往缙云山的公路上，我们下车后即从此入。虽在隆冬，进园后仍见处处绿树繁花，流水淙淙，水上氤氲着缕缕白气。又赶上温泉寺僧人做晚课，梵音袅袅与鸣泉相应和，美不胜收。听到这悦耳的梵音，我们紧赶几步直抵大雄宝殿，与法师居士们一起感受古刹佛韵，心思随之沉静。晚课后用斋毕即到客堂安顿住宿，住处正在观音殿侧客堂楼下。

　　此时暝色渐浓，但想到明天另有安排，我们仍在曚昽的暮色里到寺内园中转悠了一番，看到殿外园中许多腊梅开得正盛，铁灰的枝桠上点点凝重的黄，香味却不甚明显。又随意漫步到一处标着五龙壁泉的地方，想起一个五龙壁泉来历的传闻：从前缙云山有林无泉，一日借宿者龙生托梦与缙云寺主持，说次日子时神龙送水上山，需鸣鼓迎接。第二日约定时分，神龙来到缙云山，却见缙云寺门庭冷清，众僧皆熟睡不醒，温泉寺则钟鼓喧天，遂将泉水留在了温泉寺。这就是温泉的来历了。这个五龙壁泉之壁与龙乃近期所建，以青石砌成，长24米，高3米，壁雕五条飞龙，龙首头角峰峰，从青石壁中直探而出，张牙舞爪，气度威猛，水旺时一齐喷出温泉直泻清池，形成一幅立体五龙行雨图。可惜我们无此眼福，时逢枯水期龙嘴里水量微小，不及行雨气象。虽如此，我们仍将手探进池中试了试，暖暖的很舒服，到底是温泉。

　　本想寻那宋代摩崖罗汉石刻（我来过两三次均不曾注意到），晚间终未找到。直至第二天早上临离去才发现观音殿左后侧即为石刻园，里面汇集了温泉寺历代石像石雕石刻石碑，有石刻猴、侍童、阿弥陀佛、孝子罗汉和浮雕双将图、怪鱼图、飞龙图、天然如意梯等，皆惟妙惟肖，刻工精巧细腻。园内碑亭中还有明正德年间《合阳八景》《温泉寺游记》碑、隆庆年间《过温泉寺》碑、明嘉靖《泛江喜雨》《温泉寺》牌等诗碑七块。园前左侧尚有舍利塔，下刻有长方石洞，为宋代置放和尚骨灰之墓塔。

　　不到七点天色已暗得辨不清物事，路灯也昏昏然，没法再逛下去，遂回房安歇。房间在二楼，木地板上需轻移慢行，怕惊扰他人。洗漱过后即在临窗的床上坐下，掏出登记住宿时知客师所送结缘书，一种佛教入门读物，另一种为《金刚经》，薄薄的小册子，纸张和印工虽不怎么样仍是法宝载体。《金刚经》早就熟知，然此经意旨读多少次都不嫌多，遂将入门读物搁一边预备展读金经。此刻人在寺中，亦在园内，四野寂然，嘉陵江水声隐隐，间或有车辆在后面公路上驶过，室外夜色如墨，腊梅淡淡的幽香亦破窗而入。我曾多次夜宿寺庙（只未住过温泉寺），然这样的夜晚住在这样的地方感觉仍有些奇异。想想看，一个背山临水的古寺，偌大一个园子，几个清修的僧侣，两个过路的行客，还有若干服务的居士和公园职工，守着这遍地温润的流泉和满园喜人的芳菲，虽在隆冬亦感暖意融融，虽居黑夜仍觉光明在心，不觉沉醉……

　　随手翻开经书即见那个著名偈颂：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早晨五点在宏亮清越、振聋发聩的钟声中醒来，赶紧起床。因难得来此一宿，睡前已预计要参加僧众的早课。冷冷的冬日凌晨，万物都还在沉睡中，曙光尚未显现，这些独守寺院园泉的可敬的僧人已然冒着严寒继续着他们日复一日的行持。大殿上灯火通明，灯下那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都焕发出圣洁的光彩。我们没有法本，更背不出课诵内容，除了能随着礼拜念佛便只能屏息聆听，感觉那声声吟唱直击心底，虽然并不能辨别出所吟者为何。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接着早斋，食毕出发，一路上仍觉梵音不断。

　　难忘温泉寺，不只在它优美的园林、温润的流泉、馨香的腊梅、古雅的殿堂、昂扬的钟声、精巧的石刻，更在寺里园中那些身着袈裟的人，他们大多正当盛年，亦不乏年轻人，为了追寻一种理想持守一种信念，虽日日身处繁华喧闹的旅游景区却甘愿选择那样寂寞清冷的人生，足堪敬佩！

　　又思及温泉寺与缙云寺同处一山，古又为其下院，若要重整缙云雄风温泉寺首当其冲。事实上后来确曾得知市佛协已计划在缙云山重建缙云寺和汉藏教理院时，将温泉寺作为复兴大本营和后备基地。界时来此活动的就不会这只屈指可数的几个僧人了，温泉寺也必会更多恢复到发挥寺院而非公园游乐场所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