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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莲花——慧远大师(十) 朱丹丽 兄弟情 安帝隆安三年(西元三九九年),慧远大师和慧持大师都已是六十余岁的高僧了。 这天,他们在家房中商讨着一件大事。此刻天色有些昏暗了,夕阳的余晖斜斜地射在窗沿,看起来有一种落寞的美;兄弟两人静静对坐了好一会儿,才由慧持开口打破了寂默。 “师兄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为了躲避慕容恪的大军,随着师父逃往襄阳的时候,师叔法和法师往四川去弘法。这许多年来,我们始终只有书信的联络,一直没有人去过四川。这次,法和法师又在信中提到,希望我们能有人去帮忙他,所以,我想亲自前往四川,和他一起推展弘法利生的工作。” 慧远听完这一番话,点点头说: “你说的不错,是该有人到四川去帮帮他。听说四川景色壮丽,人口和物产都很丰富,是个好地方、如果佛法能在那里广为传布,实在是太好了,不过……” 说到这里,慧远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慧持,才又接着说: “这件事我会让寺里年轻的法师去做,你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不再适合跋山涉水这样的辛苦了。” “不!不!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四川地大物博,需要太多弘法的人才,多几个人去也是好的。再说,年龄的增长,并未造成我体力上的负担,我可还没有年老体衰啊!” 慧持努力的解释着,但是,身为兄长的慧远,是怎么也不肯点头同意, 让这个从小就不曾分离过的弟弟,在晚年时远去四川。 慧持明白哥哥的苦心,最后,他很严肃地告诉慧远: “聚散离别对人生而言,确实是痛苦的。但我们是出家人,怎么能再执着在这种自私的小爱上呢?我远去四川弘法,并不是喜欢离开您,而是将一切众生都当成自己的亲人,希望佛法能救度众生,离开六道轮回之苦,若是连我们都不能这么做,那还有谁真正能弘传正FA,真正能离欲断情、往生西方净土呢?” 慧远听慧持这么一说,知道他内心对正FA的热切,也了解慧持在佛法上的体悟,已能担当这个重任,便改变了原先的态度,转而积极的支持他往四川的计划。 成行的日子终于到了,六十多年来,南南北北都是不曾分开过的这对兄弟,终于看破世俗的感情,在东林寺前忍着依依难舍的泪水,挥手分别了。 安帝义熙元年(西元四00五年)的二月,益州刺史毛璩在四川起兵谋反,成都王谯纵立刻派遣亲信,率兵围剿。由谯纵的侄子道福所率的军队,在进攻郫县(四川郫县)时,遇到顽强的抵抗,两军杀得尸首遍地,不论人和马,身上都溅满了血污,看起来恐怖极了。 在战事过去之后,道福和余军们疲惫的走着,途中经过慧持来此避难的寺中,便粗鲁的骑着马走进佛寺,想打点水洗脸净手。 寺前的几名僧人,看到一群身上沾满血迹和污泥的彪形大汉,不问青红皂白就闯了进来,都吓得四散走避 。只有正在角落空地洗衣服的慧持,丝毫没有一点惧色,仍然像平时一样,神色自在的搓洗着盆子里的僧衣。 “哦!这老小子倒有几分定力,不知是何方的僧人?难道,他真的不怕我这副鬼样子?我到要试他一试!” 道福这么一想,便瞪大一双牛眼,凶狠狠的叫道: “没长眼睛吗?本将军一身血污,还不拿清水来给我洗洗!” 一名僧人赶紧回答说: “请施主稍侍片刻,清水即刻就提来。” “还要等?哼!本将军没那么多时间,这盆水无给我用吧!” 道福大声说完,便快步的走向慧持身旁,对正在洗衣的他说: “闪开!让本将军净个手!” 话一出口,不由分说的就蹲下身洗了起来,那红红的血水迅速染污了整个水盆,让人感到既害怕又恶心,远处的寺僧都吓白了脸,只有慧持面不改色,态度淡然自若的说: “这水已脏了,施主若还要用,老僧再去换过。”道福抬起头来,见面前这位和尚慈蔼中显露着威仪,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禁又佩服又惭愧,摆了摆手,没说一句话,就和左右随从们离去了。 到了寺外,道福放马慢行,一面心有所感的告诉身旁的人: “刚才那位必定是位贤德高僧;看他那镇静自在的气度,实在是本将军前所未见的!” 连转战沙场,杀人无数的道福,都这样由衷的敬佩慧持,可见他不同常人的仪行,的确如豫章太守范宁,与友人往来的书信中听写的一样:”慧远和慧持,实在是世上少见的一对贤兄弟啊!” 未曾谋面的好友 东晋安帝隆安五年(西元四〇一年)的十二月,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飞飘的大雪,掩盖了东林寺附近的美景,但却盖不住人们求法的心,尤其是最近这些日子,寺里上上下下,都为了鸠摩罗什大师已从凉州来到长安的事,感到十分欣喜呢! 慧远法师座下的大弟子昙邕,这天也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做完早课之后,就到后山去练功。 昙邕在未出家前,原本是符坚身旁的一名术将军,长久转战沙场的磨练,使他不但拥有强健的体格,更练就了过人的耐力。在晋孝武帝太元八年(西元三八二年),跟随道安大师出家后,专注于汇集经典和研究经典,一心一意希望能帮助师父弘法。直到道安大师圆寂,昙邕才再拜慧远为师,从此,壮硕耐劳的他,一肩挑起了庐山与关中之间,往来奔波跋涉的艰巨职事。 昙邕练了大约一柱香的拳,觉得全身经脉通畅,气血平稳,这才信心十足的去向师父请安。因为,今天师父要交代他一件很重要的“任务”。 “昙邕,又要辛苦你”六十八岁的慧远大师慈祥的看着面前的弟子,微笑地说。 昙邕一听这话,立刻双膝一跪,双手合掌,恭敬的回答:“师父交代的事,弟子理当尽力做好,哪有‘辛苦’可言?只是弟子心中有些疑问,想请师父慈悲明示 ” 慧远点点头,昙邕便接着说:“师父这次交子弟子的,除了给罗什大师的书信之外,还有一件大法师登高座时披褡的袈裟和一只天漉器,这些都是厚重的大礼,不知……”“哦,是这件事,也难怪你会不了解。” 慧远示意昙邕起身后,才又慢慢向他解释:“说起罗什大师,那真是一代奇人高僧啊!他不但对大乘经典极有研究,本身的学养和修为更是高不可测。早在符丕攻破襄阳,将道安师父强留在北京时,师父就曾经告诉过符坚,希望他派人前往天竺,去迎请鸠摩罗什大师来中土,好彼此研讨佛法。可惜,唉!” 慧远轻叹一门气,继续说:“可惜符坚派往天竺的大将吕光,却很不敬重罗什大师。后来在返国的中途,听说符坚遇害身亡,吕光就将大师暂置在凉州迟迟不归,使得大师受了十七年的轻辱,直到最近,才入关到达长安。 这对求法心切的众生来说。实在是个大好消息啊!师父以大礼相赠,也是应该的。你稍作准备,就启程吧!” 慧远这一番详细的解说,使得昙邕完全了解罗什大师在师父心中的重要性,因此,一刻也不敢耽搁的往长安出发了。 慧远大师在致鸠摩罗什的信中,表达了对罗什大师的仰慕之意,也为二人身处南北二地,不能见面研讨佛法而感叹。 更与罗什大师共同勉励。要不求回报的负起弘法的重责大任。 收到书信和礼物的鸠摩罗什,很快的就有了回覆。除了以澡罐回赠,来表达谢意之外,更诚心的赞叹慧远法师,是经典中所说的东方护法菩萨,具备福德深厚、持戒严谨、博学多闻、辩才无碍,智慧高深这些优点。 平日精勤念佛的慧远法师,曾经在念佛的大定中见到佛。为此,他很恭敬的写了一封信,向鸠摩罗什大师请教有关“念佛三昧”的种种问题,罗什大师也依《般舟三昧经》中的解说,详细的一一答复,肯定了慧远法师在定中见佛的事实。 从此,两位高僧一直互通书信,将大乘教义和龙树菩萨的空观教义,做了非常深入的讨论,成为一对未曾见遇面,但却相知相惜的好友。 后秦国主姚兴,一向非常敬重鸠摩罗什大师,他也听说,在南方的庐山,有一位道德风范极为崇高的慧远法师,便亲笔写了书信,和龟兹国的细缕杂变像一起送到庐山,向慧远致上崇高的敬意。 到了安帝义熙元年,罗什大师和上千名弟子,在长安译经的工作,终于有了令人振奋的成果——长达百卷的龙树菩萨著作《大智度论》,全部翻译完成了。 秦王姚兴知道了这件事,显得十分兴奋,立刻派人将译好的《大智度论》送往庐山,并且诚心的恳请慧远为《大智度论》写一篇序文,以阐扬龙树菩萨的本愿和心怀。 这时,已是七十多岁的慧远,仍然精神奕奕,仔细的读完全经。他常对弟子慨叹说:“这部《大智度论》实在太好了,但是其中文句繁广,份量又有百卷之多,初学佛的人,恐怕不知如何看起啊!” 因此,慧远法师再次详读全论,然后将其中意思太过深奥,文句太过繁杂的地方删略,挑选出精华扼要的部份,作成《大智度论抄》二十卷,使得有心研习的人,更容易了解。 安帝义熙九年(西元四一三年),鸠摩罗什大师圆寂了。 两人长达十二年的书信往返中,所谈的都是佛法义理,所关心的都是度众弘法的事,丝毫没有虚伪繁琐的俗世人情;这真挚亮洁的情谊,是多么地令人崇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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