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群法师:我长期从事佛教教育和通俗弘法,对佛教教育非常关心。据我所知,藏传佛教有一套非常完整的教育制度,为藏传佛教造就了许多出类拔萃的僧才。堪布长期主持五明佛学院的教学,对佛教教育一定很有经验。我想了解一下,藏传佛教的教育制度?
索达吉堪布:一个普通人要想在当今社会维持住基本的生活水准,并进而在社会上取得一席之地,实在不是一件简单而容易的事。为此,他必须整日泡在红尘浊浪中奋力搏击,为自己、为家人、为生计、为饭碗、为子女等一大堆不得不为之事而焦虑、操劳、奔波。作为佛教徒,我们对此表示深深的理解和同情。而对出家人来说,他的修行条件、环境、氛围则要单纯得多,他唯一应该操心的只应是自己的修学进展与佛法大义。如果一个披上袈裟的出家人也耐不住寂寞、抵挡不了外面世界的诱惑,在俗人们一片叫苦连天的喊累声中还要“铤而走险”,非要涉足世俗之海去扑腾一番,并最终与在家人一样深陷烦恼的泥潭中而欲出不得,那只能令人深感遗憾。
故而才会发自内心地对济群法师的弘法利生之举深表钦佩。他的种种行为,如像法师本人表述的那样,长期从事佛教教育和通俗弘法等,一方面在广大民众心中播植下了非常珍贵的佛法种子;另一方面,又在世人面前树立起一个佛教徒,特别是一个法师所应有的形象。我曾看过法师写的《〈金刚经〉的现代意义》、《〈心经〉的人生智慧》等文章,他于其中所流露出的真知灼见,尤其是面对广大佛教修养并不是很高的普通百姓时,在不失佛教本义的情况下对佛法所作的深入浅出的讲解,的确令人有种别开生面之感。在见到他本人时,更为法师的庄严威仪、清净戒律及不俗谈吐所打动。而他的事业、行持、风范,现在已基本可在法师的弟子身上得到再现与延续,这是最让人感到欣慰的。
济群法师的行为方才堪称佛教徒的典范,他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在护持佛教。弘扬佛法并非表现在单纯地大兴建筑以及召开各种佛教会议,也不表现在各式各样的形象佛法的推广上。把人们用于世间琐事的心引向佛法的智慧,使之能真正了解佛教的真理,这才算作最大也是最有价值的弘法利生之行为。
对所有法师而言,给弟子进行灌顶、加持或皈依,这些都可谓是善事。但在当前这样一个很多人都不信因果,因而众人竞相肆无忌弹地广行恶业的社会大环境下,对众生进行正规、清净、正宗的佛教教育就显得尤其关键。作为一名藏传佛教的出家人,且已在五明佛学院求学近二十年,对此就更有体会。
我对佛教教学谈不上富有经验,不过一点心得还是有的。从正式登入佛法殿堂的那一天起,心中就对古往今来的高僧大德不搞世间法、完全以无我利他之心行弘法布道的言行深感赞叹;同时也为藏地独特、严谨、科学的佛教教育体系而深感自豪。正是在这样的佛法教育体制之下,一大批大成就者才脱颖而出;同时通过他们的努力,一代又一代佛教修行人又得以在绵延不绝、传承不断的僧才培养制度中继续茁壮成长。
藏传佛教的教育之始,大约可追溯至公元八世纪中叶。随着藏王赤松德赞迎请莲花生大师入藏并在如今的山南建成桑耶寺,藏族子弟就开始陆陆续续出家为僧。从此之后,以寺庙为大本营的佛教教育、修行基地即告成形。不仅寺院教育在前弘期有所发展,而且分科教学在这一时期内也初具规模。进入后弘期以后,寺庙作为教育基础的地位就更显重要了,同时,以《释量论》、《现观庄严论》、《入中论》等论典命名的各种专科讲经院也更加蓬蓬勃勃地遍地建立起来。萨迦贡嘎坚赞还著有《智者入门》一书,论述了讲、辩、著三个方面的理论,内中也涉及到了藏传佛教的教育理念与实施措施,为寺院教育的进一步正规化打下了一定的理论基础。
公元一四零九年,宗喀巴大师在拉萨达孜县境内建立甘丹寺,他创立的格鲁派从此在西藏全境得到全面发展与推广。一时间,格鲁派寺院在整个藏区如雨后春笋一般大范围兴建起来,以拉萨三大寺——甘丹、色拉、哲蚌为代表的格鲁派寺院,不久即将严格的寺庙教育制度推行到藏区所有格鲁巴的寺庙之中。
格鲁派的寺庙教育制度在整个藏传佛教中都有相当大的影响,它推及到的范围也相当广泛,下面就以格鲁派的寺院教育为例具体解析一下藏传佛教的教育特征。
僧人们在进入寺庙并开始正规学经后,通常分为三种类型:一是先显后密,即先进入显宗学院学习直至毕业,考取格西学位后再转入密宗学院学习,毕业后仍属显宗学者;二是直接进入密宗学院学习,或进入医方、时轮学院学习;三是只在显宗学院学习,不再转入密宗学院学习。 显宗学院的课程是固定的,即人们通常所谓的五部大论:法称论师的《释量论》、弥勒菩萨的《现观庄严论》、月称菩萨的《入中论》、功德光律师的《戒律本论》以及世亲菩萨的《俱舍论》。学完这五部大论大约得需要十五年以上的时间,一般得学完一科再学第二科,并特别强调背诵熟记、融会贯通。显宗学院的僧人经过十五年以上的学习后,就有资格考取格西学位。
密宗学院则是格鲁派的僧人学习密法的地方,甘丹寺设有上下两座密院,这两座密院是格鲁派的最高学府,宗喀巴大师的狮子法座——甘丹池巴,就从这上下两所密院的僧人中产生。甘丹池巴也即宗喀巴大师狮子法台的继承人,是格鲁派的最高教主和最高学位。这个职务是全凭个人的闻思修水平考上去的,从它的诞生过程就可看出藏传佛教教育制度的严格与次第性。考取甘丹池巴首先要获得显宗学院的第一等拉让巴格西学位,再进入甘丹上下密院深造五年以上,学完全部密宗课程、参加密宗立论考试合格后,充任格归四月,担任翁则三年,堪布三年,堪苏若干年,再担任上密院的夏孜却吉或下密院的降孜却吉十四年,若有空缺,才有资格参加竞选甘丹池巴。所以一个学僧要想登上甘丹池巴的宝座可谓难于上青天,故藏族才有谚语曰:“只要男儿有本事,甘丹法台是无主的。”
至于一般的密宗学院通常分为初、中、高三个学级,分别规定有固定的课程和不同的要求。学完密宗学院的规定课程后,若经考试合格,则各地寺院都可授予相应学位。
医明经院与时轮经院一般说来都隶属于各大寺庙,也分为初、中、高三个学级。学完三个学级所有的专门课程后,可以考取医学博士和历算博士学位。
以上所述为格鲁派的佛教教育体制大略情况,下面再以我所在的五明佛学院为例,向大家介绍一下宁玛巴的教学风范。尽管与格鲁巴的教学模式大同小异,但在同中相异之处,可能更能让人体会出藏传佛教多姿多彩的教育特点。两相结合,也许藏传佛教的完整教育风貌就会清晰地浮现在诸位的脑海里。
无论你以前修学的是何种宗派,也不管你以后立志弘扬哪种法门,五明佛学院都欢迎你的到来。对任何一个进入喇荣的人,学院都会仔细对之进行观察,在考察了入学者的人格、佛学素质等各方面条件之后,如果觉其合格就同意他呆在学院继续深造。入学后,一般要求修行者先用一年左右的时间修完加行并学好一些佛学基本课程,然后就让他们次第进入显宗的各个学科努力闻思。比如先学戒律,接下来就是《中观》、因明、《俱舍论》、《现观庄严论》等课程,一般情况下每门学科都会占用一年左右的时间。五年的显宗课程结业后,修行者才可进入密宗课程的学习。密法部分的教学则分为两个班级:一是续部理论班,一是实修班,大致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结业。剩下来的时间则用于医学以及其余学科的学习。等上完佛学院的全部课程,大约十二年的时间就这么匆匆而又充实地流走了。也有些修行者只用六年的时间就可学完别人需用十二年才能完成的显密学业,此时他也可以提前毕业。
只要你按照佛学院的教学要求认真求学,那么在这么些年的学习过程中,佛教的大五明,诸如内明、因明、医方明、工巧明等以及小五明,包括音韵、词藻学等学科都可被你基本掌握。十二年在人的一生中其实很短暂,对一个真正想在喇荣学到解脱生死大法的人来说,这匆匆而逝的十二年却可以给他的生生世世带来永不会耗尽的福慧资粮。再想想世人在利益之海里分分秒秒都在造作轮回之业的十二年,悲欣交集的感觉便不觉油然生起。悲世人的愚痴,欣佛子的选择。其实我们把一生中的多少时日都用在学习、造作能致轮回的事情上了,所以当听到喇荣的学制为十二年,而格鲁派的学制为十五年、二十年甚至更多时,很多人可能会咋舌惊叹,觉得花费这么多的时日用来学习佛法实在是有些太过漫长了。但若与漫漫无尽的轮回长夜比较起来,不知凡夫俗子们会不会计算它们之间到底孰短孰长。
在整个藏传佛教的教育体系中,不论是在格鲁派的寺庙,还是在别宗的佛学院,通过多年的闻思修后,再以讲、辩、著的方式选拔堪布、格西或各种僧才都是一种非常通用的做法。各个派别的堪布学位都分为相应的上、中、下三等,一如格鲁派的拉萨三大寺将格西分为拉让巴、林赛巴、多让巴等级别一样。若与世间学位制度对应,则第一等拉让巴格西相当于博士学位,林赛巴格西相当于硕士,而多让巴格西则相当于学士。世间人往往把获得各种学位当作人生奋斗的目标、动力,因学位常常和个人利益紧密相连。藏传佛教中也有各式各样的学位,但它们只代表对获得者的佛学素养的承认与认定,根本不跟获得者的所谓利益相涉。如果说也可以和利益挂钩的话,则这种利益毫无疑问是与他们的出世间终极目的相关联的。
以上所述即为对藏传佛教教育制度的大致介绍,有兴趣深研者当不妨亲身深入藏地一探究竟。一旦你迈进藏传佛教的大门,无限风光也许立刻就会纷至沓来。到那时,说不定你就会把自己有限的一生完全投入到藏传佛教这所无尽的大课堂中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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