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指甲刮去玻璃上的凝霜,朝窗外望去,除了大作的狂风和刺骨的雪花,什么都看不到。没人敢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冒险出去,除非他们别无选择。而我的母亲就是那些人中的一个。她正在赶往工作地点的途中,去芝加哥城市商业区打扫办公室。
在母亲出门之前,我慵懒地冲她和弟弟说再见。在她的旧毛线围巾和帽子下,是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而弟弟瑟萨也被从头到脚地裹了起来,他大大的黑眼珠闪耀着光芒,仿佛要去做的,是一件很神气的事。
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五,妈妈被允许带着孩子一起去工作。那年我大约十二岁,我的弟弟十岁。妈妈要在礼拜一至礼拜六的晚上11点至次日早晨6点工作,而从家到工作的商业区需要换乘三辆公共汽车。每月的第一个礼拜五,瑟萨都穿得严严实实跟着妈妈去上班。而我,总是很忙。如果没有棒球训练、篮球预赛或电影,我也总能找出其他借口。我不敢想象自己一晚上不睡觉而在打扫办公室的情景。瑟萨和妈妈有时会请求我一起去,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不再开口,因为我一定会说,不。
每跟妈妈去工作一次,瑟萨就会激动地告诉我,他怎么用吸尘器帮妈妈清扫地毯,除去尘土,并把垃圾倒掉。而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在晚上和其他工人的孩子玩捉迷藏。和母亲一起工作的大都是移民,那些妇女来自波兰和墨西哥,好多都是我们的邻居,他们也都会在那些礼拜五带着孩子去打扫办公室。这些人千辛万苦费尽周折移民到这里,为的就是能送他们的孩子进教会学校。我的母亲也不例外。
我的父母从墨西哥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都不会讲英语,他们能找到的唯一工作只能是体力劳动。尽管如此,母亲从未抱怨过太忙或太累。每天早晨她做好早餐,然后总要等我们放学后,确定我们平安地上床睡觉后她才动身去上班。
律师和牙医们对他们的孩子炫耀自己在商业区的办公室时,是多么惬意啊。而为他们清洁工作环境的我的母亲,却是在周五晚上带着弟弟换乘三辆公共汽车,花费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细心打扫干净每一个角落。尽管我从未亲眼见过母亲是怎样赚钱的,但她在我们面前支付账单的样子,总显得非常高兴和骄傲。
我逐渐长大,升上了高中。我问弟弟,为什么他那么喜欢跟母亲去打扫办公室,用吸尘器吸地毯和倒垃圾真的很有趣吗?他的回答竟完全出科我的意料:“我不是喜欢跟在别人后面收拾东西,而喜欢和妈妈待在一起。每天晚上母亲动身去工作时我都会感觉很悲伤,我一直希望她可以不再需要这样工作了,所以每月难得的一次机会,我都要和母亲待在那里,陪着她。”
我一时间羞愧难当。我从没想到弟弟的答案竟是这样。对我来说,打扫办公室是些日常小事,做起来很容易,但我要很奢侈地说不。弟弟却那么乐意陪伴着母亲。
戏剧性的,大学毕业拿到会计学位后,瑟萨在母亲以前打扫了几年的商业区大厦里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上班的第一天,瑟萨穿着一身职业装,看起来非常精神帅气。母亲把他的领带打得挺直,亲吻着他的面颊祝福他。但在去停车场的途中,弟弟突然停下来又奔回了房子。他扔下他的公文包,紧紧地抱着母亲开始哭泣。母亲也啜泣着把他拥抱得更紧。她说,清洁女工的儿子长大了。
我在一边看着他们拥抱,突然很后悔。母亲和儿子之间流淌的这种爱和温情,让我向往,也让我感动。当我的弟弟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所理解的东西已够我花费很多年的时间去学习。他知道怎样向他的母亲表达爱及感恩之情。而且他意识到,某些机会一生中只会出现一次,如果你不去抓住它们,它们就会永远消失。
妈妈几年前去世了,我错过了全心全意和母亲待在一起的那些机会。
过去要是我去打扫那些办公室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