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琴 |
 
琴是什么呢?琴首先是作为人与天地交媾的法器存在的。它是帮助人与天地沟通的桥梁。春秋以前,会使用琴的人只有巫师。这就是说,琴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现在人认为的乐器,而是一种神器,这和中国最早的文字“甲骨文”作为卜卦的手段而存在具有相同之处。 作为中国文化最核心的精神理想,就是 “天地人合一”。在琴的世界里,“天地人”的概念又是什么呢?人又是如何借琴实现“天地人合一”的理想的呢?天,就是指通过弹拨吟猱发出的音声;地,就是琴体作为发音的器;人,就是指音象之意,这个“意”难以言表,妙不可言。对一个弹奏者而言却又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春秋战国时期,琴有一个古老的故事,就是伯牙遇知音的故事。这个故事对中国人而言是家喻户晓的,它活在中国人的世界里已有三千多年。为什么中国人会如此迷恋和看重这个故事呢?就是因为琴能把难言的人格精神传递给别人。“知音”不是知琴声,而是通过琴声知人的精神世界。 在中国魏晋时期,有一位伟大的琴人叫嵇康。在他遭遇生命的不幸,临刑前最后的时刻,万念俱息,手抚五弦,目送着远去的飞鸿,留下了作为人生最后的绝唱——《广陵散》。在面对生死的最后一刻从容的弹完了他的心声,放下了抚琴的双手感叹到:“《广陵散》绝矣!”他用琴声向来送行的上万民众,传递了自己的生命精神与其独具的灵魂。说完这个故事,我们知道了琴在魏晋人的生活中已经成为承载生命人格的心音。从此之后,琴一直生活在唐宋元明清读书人的书斋里,成为了文人生活的伴侣,魏晋高士陶渊明竟悬挂无弦琴作为精神的祭物借以明志。而到了二十世纪末,弹奏古琴的人却已经不过百人。琴作为中国文人的最高艺术形式,对今天的中国人而言已经变得稀有而陌生了。 中国圣人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给他的子孙勾勒出了精神生活、艺术生活,以及伦理生活的图景与方向。琴,作为“游于艺”的典范在二十一世纪犹如春回大地,使得成千上万的读书人又重新拾起了这一曾让中国读书人得以畅神、寄情、自娱、昧道的法器。我作为广陵琴派的传人,深深的感受到了这一苏醒的力量和人心的渴望。弘扬琴道,是我的文化信念,同时也是我生活的欢悦!我觉得对今天的人而言,一定要了知,琴不是弹给别人听的,更不是弹给自己听的,它是与天地共欢,与生命共呼吸的增上。学琴干什么?就是要通过琴,使自己的心更加的澄明;使自己的情更加的绚烂;使自己的性更加的温柔。我们现在如何听琴呢?就是要通过琴韵同时关照到自己与抚琴者的心、性、情。这是内外的激励,也是当下生命的升华。现在很多人把琴作为文化推广,错误的把它与我们现在的音乐等同起来。从本质上误解了琴作为法器的存在!如此下去,我想琴道将会从我们的生活中渐渐隐去。 以琴会友,这是琴的传统。就琴道而言,传统曲目只作为练习与感受古人心迹之用。这与学习中国画从临摹入手一样,只是传承技法与会通古人心象的方便,绝不是琴道的目的。中国人将擅长琴道的人统称为琴人,而不是称作演奏家,从而区别于西方人对待音乐的态度。在中国,如果你把一个琴人唤作演奏家,是对他的不敬。为了弘扬琴道,我会有一些传统曲目的演奏,但这绝不是我的本意与宗旨。我所遵循的琴道,是借琴随性显现我的心性情。演奏时我必须空去我的念头,与琴共呼吸。每当念头起时,便正是我琴声的止处。中国人把这种“游于艺”的琴道精神比喻成“宇宙在乎手”。 琴,不应生活在舞台上,也不应生活在表演中。琴,只应该活在琴人的心中、情中和与自然交往的一呼一吸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