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去内蒙古的鄂尔多斯出差,赶上了降温,白天最高温度零下20°C,始料未及,还是北京时的行头。那日安排在室外活动,寒风刺骨,好像没穿衣服,不一会儿脸就冻得失去了感觉,嘴也不好使了。虽然只在外面呆了半个小时,生生让我又记起了冷的滋味。
近些年来早已忘记了冷的滋味,如今北京的冬天是缺斤短两打了折的冬天,不下雪也不冷,棉鞋棉帽棉手套一概用不上,有个厚点的外套就应付了。已经久违了冷滋味。记得少年时去东北插队,冰天雪地。宿舍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墙壁上结着厚厚的白霜,睡觉时要戴上狗皮帽子。水缸也冻了,取水先要砸冰。冬天在外面刨粪,一镐下去就是一个白印。路被冰雪覆盖,看上去挺宽挺平,其实中间的是路,两侧的是沟。有一次我赶牛车去公社卖粮,牛车掉进沟里,雪一直没到牛胸,我搭上半条命才把牛车整出来。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当时在长春。公共汽车的地板上全是冰,车上人多了还行,人少了根本站不住。我在站前的饭馆里吃饭,饭馆跟冰窖似的,用过的空碗都冻在桌上,我端着一碗刚出锅的馄饨和一位老哥碰了一下,汤洒在他的袖子上,眼见着唰地就变成了白霜。
那些年的冬天真是冷,冬天是货真价实足斤足两的冬天,东北人讲话,嘎嘎地冷。雪也多,一入冬就开始下雪,雪积压在路上,也不化,一直到第二年开春。那些年人也穷,也就穿个棉袄棉大衣,还没有羽绒服什么的,肚子里没食身上单薄,不抗冻,自然觉得冷。我刚下乡那会儿是四月,在北京还穿着棉衣,一下火车,东北的雪还没有化。眼下北京的四月,树都绿了,人们都换上了春装,东北也见不到雪了。
这些年冬天不冷,也很少见到雪,一见下雪,稀罕得不得了,赶紧回家拿照相机,等再出来,天晴了,雪也化了。滑雪场全靠造雪机了,好多人去那儿不是滑雪,是想看雪,时间长了竟忘了雪是啥样的。
城里人大多是在室内活动,两头都有暖气,中间不是开车就是坐车,感觉不到室外气温的变化。据说美国的白领一年四季都是西服领带,走到哪儿都是一个温度。不冷不热,也没什么意思。我问一个东北人,把他放在热的地方行不行?他说东北人就得意冷,不冷受不了。我想到了北京动物园里的北极熊,遭老罪了,尤其是夏天,还穿着那身大皮袄,看着都热。
地球变暖已是不争的事实,两极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岛国将被淹没,据说上海也危险。家保不住了是小事,人种是否也会随之改变呢?北方人与南方人外形上有着明显的不同,北方人高大健硕,膘肥体壮,为的是保存热量,抗寒保暖;南方人体型较瘦小,是为了适应炎热的气候。北欧人鼻子长,为的是让冷空气在鼻腔中多走一段距离。广东人鼻腔短且有点朝天,散热效果好。气候变暖以后,北方人恐怕要向南方人看齐了。这是看得见的,还有好多看不见的。热地方有热地方的文化,冷地方有冷地方的文化。冷的地方变暖了,生存环境改变了,地域文化自然也会随之改变。气候变暖之后,蒸发量加大,缺水的矛盾会更加突出,也许会引发争夺水源的战争,社会为之动荡,政治格局也会改变。
近几十年来,气温越来越高,冬天越来越不像冬天。我还是向往以前的冬天,该冷时就冷,冷得舒服,冷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