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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阳林寺禅修杂记 清 明 一、缘起 打从一九八五年起,每逢圣诞节我一定到纽约市的东初禅寺,参加圣严法师主持的禅七。前年去的时候,一位同参谈起她到大陆朝礼四大名山的经历,顺便提到在中国城里的广贤法师。他是福州北峰林阳寺的方丈,每年冬天回去指导禅七的修习。这倒引起了去见他的兴趣。去年五月又至纽约打七,结东后就到普照寺拜访了广老。他是东山岛人,我们可以闽南语交谈,倍觉亲切。广老十八岁出家后,就随意定法师习禅。不久即到来果禅师的高曼寺,在禅堂里坐长香。阅二冬,因共产党越长江南侵,不得不回闽北山区,继续与慧老修习。这算是他专心参禅的时期。 大陆易帜后,他到云居山亲近虚云老和尚,当田头等执事九年。这期间追于共产党的政策,除早晚坐香外,生活以劳动为主。嗣后又回闽北耕作为生。直到文革结束,才下福州重修林阳寺迄今。此寺初建于唐朝。清光绪年间,古月和尚依鼓山涌泉寺的规模,修葺而面目一新。文革时期,所有佛像均被摧毁,大部分楼宇则沦为仓库。广老联合当地士绅及信众,费时多年才把它逐渐恢复起来。 大陆信徒的捐献当然有限。赓老于一九八O年有机缘来美后,每年以赶经拜忏的所得,以为丛林大众生活的主要资金,这可算是标准的菩萨行径了。我对禅修有兴趣,他知道了非常高兴,于是我们就约好(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中旬在香港会合,然后一起搭机到福州。 二,十个禅七 福州有五大丛林:鼓山涌泉寺、雪峰崇圣寺(雪峰义存的道场)、北峰林阳寺、城里的西禅寺和崇福寺(尼众道场)。历代人才辈出的,当然以涌泉寺及崇圣寺为首。雪峰禅师有一次主持禅七,二十七人参加,二十六人开悟,椎那师因忙于照料同参,只得半个悟。这个典故,至今在禅林里还是竞相传说。去冬,崇圣寺有三个禅七,崇福寺一个佛七,林阳寺一口气打十个七,算是广老慈悲了。依高曼寺的规矩,农历十月十五日起七,直到十二月二十七日结束。 每天的作息是清晨三时半打板,四时半进禅堂(过去在禅七期间,参加者是一律住在禅堂的广单),六时早餐,七时起香,十一时午餐,十二时起香,下午四时养息及药石,晚上六时起香,十时半开大静休息。每次坐香一小时,接著行香、跑香二十分钟,这段时间也用来作简短开示。每晚七时半点心后,主七和尚开示。晚间最后一支香,只坐三十分钟。禅七期间,不做早晚课,不礼佛,不拜佛,不合掌,不问讯,禁语。四众弟子皆可参加。这次禅修打完全七的并不多,一方面是常住师父们忙于收成柑桔,云水来挂单的禅和子也水准不齐。在目前的社会情况下,能有一道场可专心办道,已属难能可贵。用功的方法当然是参“念佛是谁”,但新修下少,还是念佛的居多。 此次正好碰上三、四十年来福州最冷的冬季,有半个月的时间是在零下的温度中度过。这是此生第一次对“天寒地冻”有了深刻的体验。天冷此较容易让身心放下,对于禅修顿有助益。我想参加的人只要有一点打坐的基础,知道用功的方法,在这种密集式的训练下,每天会有每天的进展,每个七会有每个七的明显进步,没有别的闲差,功夫总是向前的。若能耐心地专注于方法上,我们这个粗心会慢慢地具体起来,而且渐致霉细。接著微细中更徽细,身心就会有轻安的觉受。在修行的过程中,层次是井然有序的,一阶段有一阶段的风光与觉受,非常符合科学实验的原则与步骤。因为专心的缘故,对于时间的感觉逐渐清淡,情况好的时候,一炷香一下子就过去了,一天中比较深刻的事只有吃饭、睡觉了。 过完农历年又与五位同参坐长香,每天的课程与禅七相似,不同的是早上七时起香,晚间八时半开大静休息,但得与常住大众一起上早晚课。在这种简单日程及安静环境下又过了八个星期,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山寺。 三、禅堂 林阳寺的建筑群沿山势而立,主要殴堂皆是坐北朝南。第一进四大天王殴,钟楼及鼓楼则居其左右。第二进大雄宝殴,禅堂在右,地藏殴在左。第三进法堂,方丈室居右,观音殴居左。禅堂为一长方形建筑,如图一所示。前庭有两个维那寮,一入正门则见八角形的佛龛,内供释迦佛,四边为坐席,由二尺高左右的长椅湃成,在东、西单的后面是所谓的广单(通铺)。大陆易帜前,在禅堂坐长香的都住在赓单,而且无故不得出前门一步。目前没有这么严格,将来还是恢复古制才好。能把身约束住,心也就容易安定下来。每一炷香开静后,就下来绕著佛龛跑香。这个禅堂可容纳四、五十人而不显得拥挤。后院的夜来香在秋末的晚间盛开,香气扑鼻,有时夹杂著由后右边大毛坑传来的臭气,这样的经验很令人回味。此寺在群山之间,最近的人家远在五华里之外,一点车声马喧也没有,在福州五大丛林中算是最好的修行道场。 四、一些感想 每个禅七的最后一天放香,有整个早上及下午的空档。除了清洗衣物及洗澡外,我常与各地来的同参充壳子。据他们说,大陆现在也有几处丛林,禅堂开放坐长香,可是参加的并不踊跃,而且禅堂的执事(方丈、四大堂头等)够资格的也不多,形成了老少不接的局面。大家所寄望的是那些远在深山里的老修行能应机而出,为已经式微的禅宗开拓一番新气象。但这只是希望罢了,到底有多少这样的老师父健在,可是一个未知数。 这次禅修,若论有收获,只能说对“疑团生起,破疑团而悟”这个过程有更大的信心了。这种过程发生的最好环境,我想是非禅堂莫属。台湾近来禅修风气渐盛,去年年匠更有打十个七的胜会,这实在是非常可喜的现象。长期修行还是在熟悉的环境里好,否则气候、生活起居的适应都可能成为修习的障碍。若论禅堂的设备,中坜圆光寺的禅修班已略具规模。圣严法师在金山的法鼓山及惟觉法师在埔里的中台山,都有设置禅堂的计画,但愿这是将来禅和子修行的好去处。 参话头的法门是太直截了当了,所以用的人不少,能真正入门的恐怕不多。一般人起先凭著一股信心,把话头当作骨头咬,咬不出味道时,信心跟著退失,话头也被抛到云霄之外了。现代人知识发达,我猜想是否可能利用这种长处,来设计一套比较理性的入门方法,让初学者能够容易把握住要领,继续参习,进而深入堂奥。雷腾格西写的《空性的回响》(注一),似手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模式。该书的第一部分解释《心经》,标出了解睨者所证的空性境界,是宗教的,也是感性的。接著依据《人中论》推演建立人空法空的道理,属于理性分析的。最后则介绍大手印,融摄感性与理性于一值,而说到达空性的途径。这样地利用人类的二大思考功能,配合实际修习,应该是一个很理想的运作方式。我想禅宗大德亦可参考这样的一个好模式,来订出一套新颖的教学方法。 雪峰崇圣寺据说在全盛时期有二座禅堂,二千人上殴过堂。由此可见当时禅风之蛊,唐朝开悟的行者可以说是满街跑了。民国以来,国家动荡不安,能有虚云老和尚及来果禅师的应世,也算是个异数。潮流虽然随著时代改变,可是有一些基本原则却无法更动。现代的修行人,似乎以理人北较契机。先对佛法有了通盘认识或是受过佛学院的训练,然后在禅堂里住到对用功的方法有了把握或是上了路,再独自潜修,以便将来弘法利生,。但在禅堂坐长香的基本准备,万万不可缺少。 大略说来,一闻百悟的大根利器并不多见。那些见神见鬼、执著于浮光掠影的已失正道;剩下中下根器的行者,还得于“熟处转生,生处转熟”上反复用功。我们的心很熟悉于向外驰求,所以向内反观当然是件生疏的事,尤其目前的社会一味强调、认同向外驰求,省观自心反而变成违反人性了,这是当代修行的一个难处。我们的心习惯于向外驰求,当然有它的原动力及助缘。能一下子把原动力找出来而去掉,这是不容易的,我想只有大根器才做得到。所以,退而求其次,最实在渐进的方法是先隔离外缘,然后体会到原动力的所在,最后才能把此力连根拔除。这当然需要无限的耐心与毅力,并且要有这辈子不成、下辈子再来的决心。其实这并非过分的要求。念一个大学学位都得四年,了生睨死当然要最少一辈子的功夫。古德常常在林下水边修习二、三十年,并非逃避人间,而是必须如此。暂且不说了生睨死、悟后度人,若是二、三十年都能沉浸在消遥自在的境界里,这种乐受,有那些世俗的享乐可以比得上呢?难怪寒山子要说:“荣华能几日,眷属片时亲,纵有千斤金,不如林下贫。”(注二)以上这些话语皆是禅宗古德劝人修行的老生常谈,禅修回来,再度读之,觉得格外深刻与贴切,所以就不烦重复地写下来了。 摘自《慧炬》第34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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