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天国和禅家的后院

　　任利民 刘桠楠

　　屹立于城市中心、尖塔高耸入云的法国哥特式教堂，隐于山间云雾、藏于松柏林中黄墙黑瓦的中国佛教禅宗寺院，都是非常完美体现宗教教义的伟大建筑。

　　法国哥特式教堂是12~14世纪天主教理想的综合体现，教堂就是上帝，教堂为它的信徒描绘了一个美丽的天国，在这里与上帝约会。中国佛教禅宗寺庙是宋代禅宗佛学思想的含蓄表现，寺庙不仅是佛的世界，寺庙为它的信徒展示了一种禅境，在这里寻求内心的顿悟。

　　环境：城市中心与偏远山间

　　建筑物始终沐浴在环境氛围之中，它必须最严格地服从环境规律。上帝是中世纪欧洲人精神的最高统治者，教堂是上帝统治人间的形象，教堂是整座城市的保护者和主宰者，是安全之地，是活动中心。所以教堂宏伟高大，位于城市的中心。教堂的尖塔高耸入云，民众低矮的居舍紧紧依偎其身旁，如同母鸡关爱雏鸡。大教堂巍然屹立，是为了俯览围绕在它身边，躲在它翅膀下的城市；为了给远方迷路的朝圣者指引方向，当作避难所。

　　在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中国宋代，佛教只是中国人精神世界的一个非主流的部分，禅宗的出世思想，对淡泊，清净的适宜生活的追求，使寺庙隐匿于市井，更多的是远离城市，在山间树林中建造。常常是耳闻古刹钟声，眼见山间烟雾飘荡，还需沿山涧小径在林间盘绕多时方能见到隐于林中的庙墙。其选址根据道家哲学讲究与自然的融洽以及神谕来决定，即讲究“风水”，所以寺庙一般都建在风水宝地。寺庙是远离尘世的清净之地，信徒们来此参禅悟道，寻求内心的解脱。

　　功能：民众之家与禅士之家

　　大教堂是宗教场所，是举行宗教庆典活动向上帝礼拜祈祷的场所，教堂又是接受基督教的教育的场所。教堂又是社会中心，是会商的场所，举行非宗教性集会乃至举行民间庆典活动的地方。而且个人可以在教堂里享有避难权。教堂这个神的家是为人而不是为神而建造起来的，是民众之家。教堂与神庙不同，神庙只属于神和他的祭司，而教堂属于民众，接纳他们，庇护他们。民众在里面受上帝的佑护而感安全，上帝保护他们，人即使不得不走出教堂，也尽量不离它太远。教堂又是艺术胜地，是爱，热情及信仰的结晶，是思想与石头的庄严而又神秘的巨灵，是全体民众艺术才知的结晶，是历代最高艺术的综合。

　　中国佛教禅宗寺庙是个宗教场所，是向佛祖顶礼膜拜，咏经念佛的场所，宣讲佛理参禅悟道之所。在重大的佛教节日，民间会在寺庙的周围举办庙会之类的世俗活动。在仕途上失意的人常以顿入佛门寻求避难。寺庙是佛和僧人的世界，寺庙中没有世俗人的位置，没有供民众的大厅。民众也是偶尔去一次寺庙，把寺庙当作一次游山玩水的目的地或歇脚处。深得禅机者热衷的是与禅僧的对话和寺庙周围山水树构成的禅境，禅境是中国文人画和园林建筑的最高艺术境界。寺庙也是建筑艺术和雕塑艺术的精品所在地。

　　建筑布局：上帝的象征与禅的家园

　　哥特式教堂的建筑平面呈十字形，象征耶稣受难的十字架。这个十字形由正堂及唱诗堂这条线暗喻十字架上的躯体的直线，以及在唱诗堂前与直条线相交的代表两臂的耳堂构成。教堂是上帝的化身。它与世俗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它是一个独立的建筑，强调教堂高高在上的神圣威严。

　　由于佛教传入中国之初就与中国传统的玄学和儒学相结合而日益中国化。禅宗把深奥玄妙的佛学导向了具体的、世俗的生活中，使宗教修炼，习禅悟道与人的日常生活，普通的行为也能结合在一起。使佛教建筑和造像愈加趋向世俗化。因而寺庙建筑与世俗建筑之间并无明显的差别。特别是受道家的崇尚自然的影响，中国的寺庙有意识地建造成私宅庭园的风格。其布局上大寺庙模仿皇家庭园的布局，强调纵轴线，层层推进，主要大殿依次排列在纵轴线上，左右是配殿和回廊，有世俗的等级象征。而小寺庙一般模仿私家庭院的建筑布局，与周围的山水环境融为一体。在自然山水中点缀出人文痕迹。禅宗佛教认为，人需要与自然融为一体，庭园是在极小的范围内再现世界。

　　建筑外形：戴王冠的圣母与禅的自然山水

　　大教堂是献给圣母的，普天之下的信徒都赞颂圣母，所以赋予大教堂以女性特征，它身材修长，体态微丰，愈高愈细，直至钟楼塔尖，仿佛个个满面春风，许多甚至肤若凝脂，简直是窈窕女子。大教堂是一个双臂伸向天空的跪地女子，她挺直上身，伸直的双臂，直入云霄，为匍匐在她们脚下的虔心祈祷的世人求情。显示出无限的虔诚，同时也显示出祈祷的无上权威。她有多少柔情就有多少力量和威严。基督教世界跨出坟墓，把目光投向上帝统治的上天，以天堂的形象驱走人们头脑中的地狱形象。新的亚当停止了他的哭泣，赎清罪孽的夏娃高唱起圣母赞歌。这不再是那位衣着寒伧的女子，而是天上那位伟大夫人，是圣母玛利亚本人，她头戴王冠，身着王后的袍服，用光编织的腰带从腰际垂于地面，飞扶垛是她的裙裾。钟楼是得到虔诚与美的双重祝福。高处回荡着简短而虔诚的祈祷，以求圣宠，人们期望从钟楼的顶上能够更真切地看见上帝。

　　禅宗寺庙是献给罗汉的，在禅宗看来，“参禅悟道”可以不依靠外来的权威和偶像而自发地完成，也无须用物质形式来直接表现佛，佛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罗汉是在成佛道路上正在努力的人，他们与世俗的人很接近。因此寺庙的大殿的建筑外形与世俗的宫殿建筑并无多大差别，高台基上框形墙，顶上是四角翘檐的大屋顶。体现了儒家的人伦哲学，显著的特点是反映出社会的阶级等级与精湛的几何学，强调理性主义，等级和对称。寺庙的花园则反映着禅家对生活的感受，直觉神秘主义，自由、实验和沉思。花园是缩小的自然界，山岳在这里简化成岩石，森林变成植物和苔藓，河流和海洋变成小溪和水池。园子被称为“禅园”，小树林被称为“禅林”。

　　内部结构：天国的幻影与佛国的世界

　　仰观哥特式教堂的正大门，门顶部和两侧成排的雕像在注视着我们，他们是圣经中的长老和先知们，天使和男女圣徒，光荣的殉教者，他们引导你步入教堂。到祭坛前接受圣母的祝福，接受三位一体的上帝本人的祝福，这岂不是果真进入了天堂了吗？人在教堂里，即如已经身故，有一缕灵光将灵魂托起，使他们终于见到理想而真实的天国景象。教堂顶上的尖形拱肋使教堂建筑轻盈，稳固，壮观，使四周的墙变成了宽阔高大的彩色玻璃窗，由彼此一端相连的两个尖拱，宛如合十祈祷的双手，连接在密集的族柱上，使教堂的正堂的天顶插入天穹，渐高渐远，杳渺难寻。它的穹隆已在天上，它的钟楼使它升得更高，更高。用黑色金属条沿边的红黄蓝绿青紫的彩色玻璃围着教堂，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教堂的内部形成五光十色的光影，笼罩着圣坛上的基督和圣母，显得朦胧神秘，仿佛自天国的灵光，管风琴的音乐在空中回荡，使人恍惚中如超脱了尘世，与上帝和天堂接近。柱、拱、彩窗结构使整个建筑具有上升的趋势，使它具有轻盈飞腾的奇妙特点，这个稳固的石头庞然大物，仿佛勉强附着在地上，它即将腾空而起，飞向天国，狂热地到天上寻找上帝。

　　走进中国佛教禅寺的大雄宝殿，如入佛国世界。寺庙建筑都是砖木结构，先造中间的木结构的框架，再在四周填上墙，墙上只开很小的圆窗，窗上有木雕或砖石雕装饰，因此殿内光线昏暗。殿内柱子粗大，掾梁藻井都刷成深红色，长年蜡烛油烟的熏烤使它成为近似于黑色。在空间高大的殿内，巨大的佛像占居了中心的大部分空间，高大的佛像直冲天顶的藻井，四周围以层层叠叠的帷幕经帆。透过烛光、焚香的烟雾，在佛的脚下仰望威严的镀金佛像，沉浸在木鱼的节奏和“阿弥陀佛”声中，深感自己的渺小，佛的伟大，唯有赶紧跪在他的脚下，顶礼膜拜。佛殿的建筑体现的是佛教固有传统的佛教精神。罗汉堂才是禅家的精神追求。

　　结语

　　两个不同文化环境的东西方国家，不同的宗教信仰，用不同的建筑材料和方法，在宗教建筑上都完美地表达了自己的信仰和追求。